忍者ブログ ByebyeKitty 糖果味的十七岁-1
夢はつまり、想い出のあとさ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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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砂原糖子
翻译:丁绮猫


班上最可爱的女孩是从窗边数起第三个座位的吉野友美。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梅野这样告诉奥村广久。梅野是住在邻家从幼稚园大班开始结交的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记得当时有点失望。
「喂喂,不要对别人说喔?」
「只告诉你一个人啦!」
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还以为他要告诉自己刚借的游戏里隐藏道具的入手方法呢。梅野一边挠着人工草坪似的支楞着的短发一边告诉广久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这算哪门子的秘密啊。
看了看窗边数起第三个座位,吉野大概是跟关系要好的女孩在别处群聚,座位是空着的。在教室里环视了一圈也没找到,广久很快就放弃了寻找。对班上谁最可爱这种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漫长的小学生活也马上就要到达折回点了。在广久的学校里,关心的事情就只有饮食以及无法不去重视的学习,正是从周围也看得出微妙变化的年纪。
广久遇见江里口侑就是在那样的时期。
那天是升上四年级的第一天。升级换班结束之后是开学仪式,体育馆里熙熙攘攘的,被命令按照身高顺序排列,难以判断自己位置的学生们开始东跑西窜,这时被新的同班同学搭话的广久回过了头。
「喂,你多高?」
被敲了肩膀,回头看过去的广久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我一百二十一公分。你呢?」对方继续追问。
「啊,一百…二十二」
声音好像从地底下发出来的似的。
广久的身高从以前开始就长得相当快。处于能清楚看见前方舞台的位置,视野应该也很好。只有两个人排在广久前面。
那孩子就成了第三个人。
「哼,是我更靠前啊」
对方撅着嘴不满地说,但还是老实地站在了广久前面。
「算啦,我啊,三年级的时候还是这个呢」
那孩子说着两手叉腰,做出「向前看齐」的时候也不用伸出手臂的样子。也就是说,他是排在最前面的,班上个子最矮的那个。
「唔,哦。」
随声附和着对方的广久声音又变得好像从地底下发出来似的。呼吸再次屏住了,视线并没有停留在对方叉在腰上的手上,而是被蠕动着的嘴唇吸引了。
「个子矮真讨厌啊。我啊,最近才发觉到,都是因为我生在不走运的三月吧。你明白吗?就因为早出生了一个月啊。想想看,跟那些四月出生的家伙比起来我要小了一年啊,身高肯定要输给他们了啊……喂,你几月出生?」(注:因为日本学校是四月入学,所以三月出生的人就是同样达到入学年龄的人里面出生最晚的)
嘴唇颜色漂亮得好像涂了唇膏似的孩子,白皙的脸非常小,栗色的头发像是女孩子们玩的洋娃娃那样闪烁着光泽。
眼睛鼻子和嘴唇。无论哪个部位都十分端正,并被自然地组合在一起,完美地构成的面容,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美少年」。
广久遭受到了冲击。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某个人「可爱」。就像被雷劈到一样僵在那里,连呼吸也忘记了,接着就连回答对方的提问也忘记了。
「喂,你几月出生啊?嗯?喂,你怎么了?喂!」
被摇晃肩膀之后总算清醒过来了。
「啊……那个,你说什么来着?」
对自己精神恍惚的理由感到害羞,广久的脸微微红了。因为害羞而不由得稍微低下了头。
「什么啊,你没在听啊。算了! 那么名字,告诉我!我是江里口侑,原来二班的。」
在对方清楚传达过来的声音的催促下抬起了脸。
「…江里口侑?」
广久重复着对方名字的读音,面前的少年点了点头。
直视过来的瞳孔里呈现出不可思议的颜色。好像似浓似淡的糖果一样,深深的茶色眼睛里有个小黑点,是虹膜上有颗痣。盯着这有点少见的眼睛,广久再次走神,接着慌忙自报了姓名。
「啊,我…是,奥村广久」
虽然抿了下嘴角,但少年还是朝广久绽开了笑脸。


没能和江里口侑成为朋友。
重新审视教室,二人的座位是教室的两个角落,中间隔着对角线的最大距离,就算看得到对方,广久也不是那种会去特意搭话的行动派。
虽说自己并非内向,但也不是那么外向的人。
但是跟自己正好相反,江里口很擅长交际。无论对谁都能毫无顾忌地笑着搭话,老师和同班同学谁也不会讨厌这样可爱的少年。江里口很快就成为了受欢迎的人。即使座位离得很近,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说话的机会。
而且江里口在上学期的中途就离开了这个班级。
只有二个月的六十天而已。班上为转学的江里口举行了送别会,搬家的当天还有几个人逃课去车站送行,之后惹得老师都发火了。
广久没去送行。
就连送别会上的握手也没有。
因为,又不是朋友。
--尽管如此,最后一次见到江里口时的情景还是记得很清楚。
转学的前一天,广久从教室的窗户目不转睛地俯视着在朋友们的团团包围下走出校门的江里口。
从排列着鞋柜的出入口走向后面常用门的背影。走在碎石路上的江里口一如既往地笑着。
路过兔子小屋的时候调整了一下肩上的帆布背包,经过种植着三色堇的花坛时隐约看到了他的侧脸。一直到他走出校门,广久仍越过围栏看着他。
从铁丝网的网眼里面,看到那小小的栗色的头轻轻摇晃着。
一直到江里口拐进了小巷,从广久的视野里消失了。
没有眼泪,也没有说再见。仅此而已。江里口的座位从次日起就成了空位,教室里也变得好像跑光了碳酸的苏打汽水,但是广久的生活没有变化。过了一周之后老师收拾掉了桌子,空位也消失了的教室就像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江里口这个人一样,恢复了原本的气氛。
到了迎来下学期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提起江里口的名字了。
升上高年级的时候,大概已经没有人能记起江里口这个人了。
接着小学毕业,升上初中的时候,周围就真的没有认识他的学生了。江里口从广久的周围消失了,广久自己也已经快要忘掉了。
--本应如此来着。
从相遇那时起过了六年之后,在刚入学的高中里长长的走廊上,和一张眼熟的脸擦身而过。
男生在两侧女生的包围下行走着,穿着一尘不染的便鞋和崭新的制服,好像是名新生。
广久握紧手里的旧墩布。现在是扫除时间,因为一个劲儿地看地板,所以最先见到的部分就是便鞋。
虽说眼熟,但跟广久记忆中的形象不太一样。当时身高一百二十一公分的美少年,现在已经是小个子的广久必须抬头才能看得到脸的身材了。
漂亮的脸,上面的任何一个部分都具备了男子气概。虽然现在的皮肤也很白皙,但已经丝毫不见少年时代的那种柔弱感了。
--啊,是江里口。他回来了。
每当回想起当时瞬间冒出这个念头的自己,广久都会觉得困惑。
为什么呢?早该忘记的名字,一下子就从记忆里滑出来了。
没有跟他说话。
就算说是再会,也只是自己单方面地记住了对方,跟自己不同班的他一点交集也没有。
总是被很多学生包围的男生,大概现在也是很受欢迎的人吧。
也许身高确实是受到了早出生的影响也说不定。
看到他后,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视线追逐着他的背影。
「想什么呢,你在发呆喔!」
无论是在走廊上,还是在全校集会的礼堂,或是在体育祭的运动场。每当广久被友人这样提醒的时候,视线大多总是落在那个已经变得不再是美少年的高个子男生身上。



班上最可爱的是靠近走廊一侧从后面开始数第二个位置上的樱田亚矢。
几分钟前梅野对广久说了这样的话。刚把筷子插进便当里的炸肉圆上他就凑过来耳语,但广久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这种话不止在高中,小学三年级以后都不知道听他说了多少次了,就是这位友人,前几天还在一个劲儿地说别的女生可爱。
「够了,侑!快还给我,你笑得太过头啦!」
从教室前方传来耳熟的女生的声音。从桌上的便当盒抬起视线,在广久眼前出现了不知道是在为什么而争执的男女的姿态。
「好啦好啦,还给你可不要生气喔」
靠在讲桌上,带着点调笑语气的男生嬉笑着,晃晃悠悠地递出了手里的手机。
女生板着脸抢过手机翻看着,却立刻喷笑出来。不知是看到了奇怪的面部写真,还是搞笑的邮件,总之就是那样的东西吧。
从江里口的表情里似乎可以解读出来。
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温和地笑着的男生,在讲桌前被一群学生包围着。
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广久和江里口侑变成同班了。
「…为什么是跟那种家伙同班啊!」
广久身旁的男生小声发出了不满的抱怨。
梅野无聊地嘟囔着。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那位樱田正在一边将长发撩起别在耳后一边看着前方的男生。
无论哪个班上都会有引人注目的存在,但江里口总是能聚集周围人的视线。
只是靠在讲桌边上,就仿佛在眼前翻开了哪本杂志上的某一页时看到的姿态。
浅蓝色夹杂灰色的方格裤子,加上白衬衫。进入六月,刚刚更换了夏季制服,并不是有多考究的设计,他穿起来却很是清新。
「啊啊,至少别穿制服啊」
「…梅野,你觉得穿私服比较好吗?」
「当然啦!穿同样的衣服也有优势的人,就只有江里口这种帅哥不是吗?多没个性啊!即使穿着制服也无法掩盖我的魅力什么的,这不是和选美比赛的泳装一回事嘛!」
选美比赛的泳装是为了公正评判而规定的制服,总之就是整齐划一的服装也可以引导出真正美的价值所在。
广久并没把这话说出口,不想打击梅野的心情。广久本来话就很少,虽然并不是故意想要沉默,但是不想说多余的话,于是自然而然的就变成这样了。看着那些可以连续四五个小时聊天聊得连气都舍不得喘一口的女生们,广久真心感到无法理解。
就这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广久继续将筷子伸向便当。突然梅野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唉?」
「不,该说你是我行我素呢,还是迟钝呢?虽然你从来不说这种事,不过你有在意的人吗?」
「在意…」
「不用特别喜欢也可以,一般来说,总会有觉得『哦,挺不错的』这种感觉的人吧? 」
在脑子里回想着,环视着周围。因为是公立的男女混校,午休的教室里一半都是女生。
并没有特别留意谁,广久现在只在意嘴里肉圆的味道。
「喂,怎么又沉默了啊?广久,虽然从没听你说过女人的话题……不过,难道你在对我保密吗?」
「唉?什么啊?」
「是女人啊,女人!」
「怎么可能啊。没有啦! 有的话…我就说了」
啪地一声,梅野的大手拍在广久制服的白衬衫肩上。
「我想也是!虽然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不过比起秘密主义的沉默寡言,你更像没什么话题可以说的感觉啊」
梅野挺起胸,松了口气似的说。
接着又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
「想受欢迎的话,稍微在衣服上下点功夫如何?你呀,就算在休息日也总是这个德性!发型也想点办法啊,从小都没变过不是吗?」
正如梅野所说的那样,广久的发型从孩提时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一旦睡乱就难以恢复的硬质黑发,从个性的角度看起来也许挺新潮,但其实只是拜托家附近的理发师随意打理的发型。
一半是因为想尽量节省,一半是因为漠不关心,几个月才去理一次发。
衣服也是一样。好歹总算长到了一百六十公分,但即使是现在的身高跟从前比也差不了多少。
跟看起来就很瘦弱的类型不同,相应地还是有点肌肉的,但无论怎么看还是小个子。身高并没有明显的变化,所以身上大多数都是穿了很久的牛仔裤和衣服。
从来不曾想过要去改变这种现状。
想受欢迎这种事情也一样。
--和别人交往,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喜欢上一个人,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广久并不是很清楚。交际的经验就不用提了,到现在为止也没喜欢过什么人。觉得这种事也像变声那样是自然而然就会来的东西,从来没当回事,可是梅野却说自己好像是「迟钝」。
「还有就是,说话技巧!笑脸!你就是很别扭啊! 虽然长了一张还算可爱的脸却一点都不亲切。表情再丰富一点如何?脸就会好看多了,这样做习惯了的话,年长的御姐之类的…你打工的地方有吧?好像有一个…」
「我说,梅野啊…」
「嗯?怎么了?」
梅野大概就是因为想受欢迎才改变了发型吧。
看着桌子对面的友人,借着宽松的校规染了颜色的头发已经不是本来的发色,一头黄发不自然地引人注目。
piyo,大概就是小鸡雏的意思,最近偶然听到女生在背后议论梅野,是不是告诉他比较好呢?
「什么啊,快说啊! 你这不是吊我胃口嘛」
对他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这个并不会感觉到恶意的绰号就这么被响起的预备铃封印了。
视线扫过返回自己座位的江里口。
江里口也会喜欢上某个人吗?
广久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幸久,就把你自己的份儿在炉子上热一下吧。蔬菜别浇太多酱汁啊,你总是哗啦一下子就浇过头了」
广久对背后的弟弟做着晚饭的说明,视线却仍停留在砧板上的卷心菜和菜刀上。
「知道啦。行了哥,快去打工吧! 要迟到了喔?」
「啊,嗯,先把这个切好…」
为了做晚饭要切好卷心菜丝。一想到不劝就不会吃蔬菜的弟弟和父亲,就没办法不切好菜就走。广久不觉得这两个人会自己做菜来吃。
做晚饭从中学的时候开始就是广久的任务了。
母亲去世得太早连记忆中的印象也没怎么留下。父亲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虽然小时候受到住在同一个住宅区的姑母一家很多照顾,但也不能总是依靠别人,广久就主动开始自己做饭。
小三岁的弟弟现在是中学二年级,也已经是能做饭和清扫洗衣服的年纪,但广久已经习惯了不让弟弟帮忙,大部分家事都是自己来处理。
放学后总是急匆匆地往家赶。
「哥!你真的要迟到了啊!」
「啊,嗯…好痛…!」
反射性地发出声音。正要扭头去看挂钟的广久皱起了眉头。
眼看着从食指的指尖溢出血来。久违地切到了手指。
「啊,血、血!」
本来就很狭窄的厨房越发拥挤起来,大块头的幸久慌乱地叫嚷着冲过来,踩得破旧的地板咯吱咯吱地响。
奥村家的兄弟一点也不像。虽说脸并不是一点也不像,但身高和体型都更健壮的弟弟却更胆小。
所以当广久徒手捕捉蟑螂的时候,幸久甚至崇拜得五体投地,说他「不是神就是佛,反正不是人类的本事」。
虽然明白还有卫生方面的原因,但是既然能碰蝉和独角仙,为什么就不能碰同为昆虫类的蟑螂呢?广久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也许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吧。
「哥!你流血了啊!怎么还不管不顾的啊!」
广久一边竖起流血的手指避免碰到伤口,一边继续使用菜刀。
「啊,不要紧的,伤口又不深」
「不痛吗?」
「痛啊!不过又没到需要缝合的程度所以不要紧吧」
「从那种意义上来说是不要紧,但是…等、等一下啊哥!至少消个毒!」
「不用了,要迟到了! 舔舔就好了。」
把切好的卷心菜放进笊篱,广久走出了厨房。
「那可不行!等我找消毒液…」
「给我好好吃蔬菜啊!」
留下一句离题的回答,广久在正门把脚踩进运动鞋里。

六月的天还很长。
傍晚,六点十分前。正在下沉的太阳光线还是很刺眼,迎着夕阳瞪着自行车的广久也被染上了橙色。
打工倒也不是为了赚生活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储备资金。弟弟幸久大概想上大学吧,可能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说不定。父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病倒。
父亲以前患过一场重病,虽说痊愈了但身体也不如以前结实了。出于这个原因还换了工作,奥村家的财政状况也不如平常乐观了。
打工不是特别辛苦,存钱也是,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而且对大学也没有兴趣。只是自然地就存下钱了。广久并没有逞强忍耐的打算。
虽然骑自行车用不了五分钟就到了,但停在店的后门正要下车的时候,背后还是出汗了。
「辛苦了!」
在更衣室换上制服,立刻穿过厨房来到收款台内侧。工作的基本内容是操作收银机。
「啊奥村君,辛苦了。来得正好,这边这边!」
从厨房深处传来了搭话声。是打工的女大学生。
便当店是以主妇为主,女性很多的打工地点。也有白天时梅野说过的「年长的御姐」那个年龄的大学生,但广久和她们几乎不曾有过工作以外的会话。
说老实话,广久很不擅长应付女人。虽然也不讨厌,但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触。
对于在没有女人的环境里成长的广久来说,女性就像是高墙另一侧的存在一样,无法习惯起来。
「怎么了?」
被叫过去的广久紧张起来,靠近了对方。
「刚才划破到了手指」
「唉…不,不要紧吧?」
「真是的,太倒霉了!被味增汤的盖子划到了啊 ! 有个点了六份味增汤的客人,一着急就划伤了。哪有被盖子划破手指这种事啊?」
可能就像纸张也能划破手指那种事一样。
对方展示给自己的手指上并没有看到伤口,广久露出困惑的神情,对方又伸出旁边的手指,那是几乎要被错看成指纹一样的微小创伤。
「那么奥村君,不好意思就拜托你来洗碗啦。因为刚划破了手指伤口火辣辣的嘛…可以吗?」
对方突然拉长了语尾,不知不觉就被催促着点了头。
「啊…知道了。我来做」
对于被塑料袋包围的即卖便当店来说,需要清洗的就只有烹饪中用到的器具。
把洗碗布拿在手里的时候广久才注意到自己的伤。
指尖的被菜刀切到的伤口好不容易勉强停止了流血。
就算回头去找,那个女大学生也已经不在这里了。即使她在,也还是说不出口让对方代替自己来洗。
她说受不了疼。伤口虽然疼,但自己并不是无法忍受。
女人一定更为敏感,对疼痛很没办法吧。又觉得能忍受疼痛的自己或许是痛觉迟钝,最后又觉得「算了吧」。
就因为被人说「迟钝迟钝」的,就连痛觉也迟钝了吗?
指尖一阵阵地抽痛起来,但广久还是专心地动起了洗碗布。

周末的天气好得简直不像是进入了梅雨期。弟弟去朋友家玩了,父亲在电视前休息。上午洗完了衣服的广久觉得呆在家里太可惜了,就在下午外出了。
想去游泳池。
差不多快到想游泳的季节了。晴天的光线以即使说是夏天也不奇怪的强度猛烈地照射着柏油路。
到市民游泳馆没有能直达的公交。广久走出了公交中心站,选择了换乘的方法。
离文具店也很近,正好去了一趟。回来的路上又顺便去了附近的药妆店,家里的厕纸也快用完了。
「诶,这不是奥村吗?」
沿着刚才下车的车道正要走进面前的公交中心站的时候,被人出声搭话了。
恍惚地回过头。
迷迷糊糊的脑袋一下子被惊得清醒过来。
「果然是你,看着背影就猜到了」
对方微笑着说。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江里口侑。
回头看过去的瞬间,视线没能一下子固定在对方脸上,而是大约在胸部附近,是由于身高上的差距。
第一次看到会穿粉红色衣服的男人。
这种鲜艳的看起来很廉价的颜色,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很贵,还是因为穿在江里口身上,总觉得看起来好像很高价的样子。
设计有点独特的轻便运动鞋也是很亮丽的颜色,但是被朴素的裤子中和了。
就连对衣服没什么兴趣的广久,也在一瞬间感觉到了。
江里口大概品味很不错。现在的他比在教室里看到的样子…还要更帅气。
--即使是穿私服,可能也要输给他了。
真心觉得几天前还在数落着对制服不满的朋友没看到这一幕真是太好了。
「哦…江里口啊。…真巧呢」
暂且下意识地做出了普通的反应,接下来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说句「再见」之后分别就好了吗?可是江里口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让人觉得这样做太冷淡了。
没必要这么不知所措。
男生接下去又自然地说道。
「啊,真巧呢。买东西?一个人?啊,和梅野约好啦?」
「买东西…其实是因为正好闲着,并没有约谁」
在教室里和梅野在一起的时间很多。虽说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江里口知道自己的朋友是梅野,还是让广久感到奇怪。
稍微有点吃惊。
接着,更令人吃惊的是下一句话。
「哦,小广你有空啊?那就正好啦。可以的话要不要去看电影?我也正闲着,正打算一个人去来着」
要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呢?
已经很久没有被家人和亲戚以外的人称为小广了,更何况对方还是没怎么跟他说过话的江里口。而且居然刚见面就突然被邀请去看电影。
「啊…对不起。广久喊起来总觉得好像很拗口的样子」
对着无话可说的广久,江里口又加上一句。
想吐槽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为什么要直接喊我名字啊?
确实…广久(hirohisa)这个名字很拗口。小学的时候,班上就有个叫宏彦(hirohiro)的孩子,那个孩子因为被某个口齿不清的孩子喊成了piropiro,从此这个绰号就被叫开了。
所谓的绰号,正是以这种无聊的契机为开端的东西。所幸的是当时跟那个孩子名字相似的广久没有成为受害者。
「不喜欢被喊成小广?」
比起现在才在班上传出奇怪的绰号,小广总要好得多。
「我倒是不介意」
「那么,就喊你小广啦。电影,好像马上就要开演了,啊,我想看的那部是…」
江里口目光闪烁地眯起眼睛兴奋地解说着,广久心不在焉地点着头。

「好慢啊,厕所人很多吗?」
回到已经变暗的馆内坐席时,手里拿着爆米花袋子的江里口出声问道。
在电影开场前去了厕所的广久发觉到穿在牛仔裤下早有准备的东西,开始感到焦躁。
为了省下换衣服的时间而穿在身上的,是学校体育课上用的泳裤。预定要去的游泳池,已经完美地被广久遗忘了。就算自己很闲,那也是有目的地的外出啊,为什么一点也没想起来啊。
广久慌忙进了厕所单间,从尼龙背包里拿出替换的内衣换上,把泳裤塞进背包底部。
就因为这种事情所以回来晚了。
「啊…是啊,人…有点多」
无法说出真正的原因。虽然已经做好的准备却落空了让人很不爽,但是想到自己刚才一直穿着泳裤转来转去的也觉得很害羞。
明明本来是预定去游泳池的,却顺势接受了他的邀请,如果被江里口知道的话更令人感到害羞。
「小广也吃吗?」
「不用了。我肚子不饿」
广久摇头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爆米花。
江里口突然伸手要接他的背包,虽然不可能被他看到里面的内容,广久还是把包放在了跟他相反的一侧脚边。
感到背上冒出了汗。不仅是因为在狭小的单间里慌慌张张地换衣服,还有一半是冷汗。
没有发出汗臭味吧。
格外在意着各种细微之处的自己哪里有些奇怪。
带有十几块屏幕的放映室还是感觉很狭小。这是一部安静的严肃悬疑片,不记得在电视上看过预告片。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种违和感,认为江里口应该喜欢那种带有「超级」或者「全美大轰动」之类字眼的华丽的大制作影片。
在黑暗中渐渐开始在意起身旁的人来。
每天从早到晚好几个小时呆在同一间教室里也没说过一句话的男生,却理所当然般地坐在自己左侧。
但不久后也习惯了这种非日常的状况。
取而代之开始在意起来的,是背后坐席上的观众。
两位女性喋喋不休地聊着天。起初只是相互附和一下的程度,接着就肆无忌惮起来,出于对电影的吐槽而发出的笑声里,开始混杂了对男朋友的牢骚话。
将意识集中到屏幕上,也无法扫除这种不快的感觉。
看了一眼隔壁,正好对上江里口的视线。果然江里口也很在意。
苦笑着准备转过头继续看电影的广久,被轻轻耸了耸右肩的男生接下来的行动惊到了。
心脏差点停了一下。
包裹在粉红色衣袖中的修长手臂轻轻地在昏暗的馆内挥舞着。
「很吵喔!」
声音清楚地传了过去。广久回头看到他正像刚才屏幕上的主演男演员那样,用手指做出手枪开枪的姿势。
那两位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性同伴身体僵硬起来。
江里口微微笑了,两手支在座椅靠背上托着下颚,简直就像看见熟人那样笑着搭话。
「抱歉惊动你们了。可以安静一点吗?我非常期待看这部电影啊。嗯,姐姐们?你们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吧?」
柔和的声音没有任何责备对方的意思,撒娇般的感觉没有一点带刺的语气,缓解了两位女性的紧张。
江里口说了几句话就转过身来,之后的放映中她们再没有聊过天。
「小广,你没觉得无聊吧?」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结束之后,本来很饱的肚子也饿了起来,于是又被江里口带进了快餐店。
很久不吃汉堡了。轻松明亮的店内挤满了相同的年纪的客人,但广久很少出入这样的店。
就算放学后被人邀请,也经常马上要去打工,而且觉得在肚子并不那么饿的时候吃东西很浪费。
电影也算看得相当尽兴。
「很有趣喔! 结局让我吃了一惊」
「是吧,不是那种惩恶扬善的电影呢」
江里口一边吃着薯条一边回应着。
广久突然意识到,那一个劲儿吃着薯条的嘴唇似乎还留着孩提时的痕迹。
薄薄的,对男生来说颜色过于漂亮的嘴唇。
「你觉得有趣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是不是勉强你看无聊的电影了呢!总觉得小广看起来很沉稳,可能会喜欢这种片子呢」
「很沉…稳?」
脸上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经常被人说爱发呆,但是说自己沉稳还是第一次听到。
「嗯,你不会加入那种傻瓜似的起哄吧?对了,上课时被提问到也都回答得很完美,预习肯定有仔细地做过吧!」
冷静沉着什么的暂且不提,广久对江里口相当留意自己的事情感到很惊讶。
穿着制服也仿佛模特似的男生,有很多朋友…即使没说过话,自己偶尔也会对江里口产生这样的主观感想。
「…刚才的,很厉害」
广久小声地说。
平常如果有这种想法也是在心里想想就算了,这次却说出口来。也许是因为被江里口感化,自己也想传达点什么出来。
但广久并不擅长说多余的话。主语的修饰语,悄悄省略了很多地方的话也没能好好传达。
「刚才的?啊,电影?」
「不是的…刚才,你提醒了后面的人吧?我觉得你很厉害」
「厉害?那是因为烦得我无法忍耐了才会开口的啊」
能用不让对方感到不快的方式提醒对方注意,这才应该是最佩服他的地方吧。但广久更惊讶的是在这之前的地方。
陌生人不是可以毫无拘束地去搭话的对象。
跟自己没有任何交集的他人,绝不会进行交流。就算离自己很近,也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就算在上学的公交车上处于呼吸混杂的距离,互相推挤着身体,也是完全陌生的存在。走在公交车外的过路人,也像游戏里的路人角色那样无生命的感觉。
跟他人疏远到如此的程度,就连自己也讨厌具有这种想法的自己。
也许,连喜欢的对象也一个都没有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如果是身边亲近的人的话还好,对完全不了解的人是喜欢还是讨厌…根本无法判断。
「你啊,是很厉害的家伙喔! 嗯!」
放下拿着汉堡的手,广久黑色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江里口。
对这个使用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待人方法,保持着与他人的距离感的男生,广久真心感到佩服。
广久笨拙地传达着自己的感受,男生露出了微笑。
「真的吗?谢谢。被称赞了我很高兴喔」
广久说明了自己无法想象跟陌生人交流,江里口却笑着说一点也不难啊。
「游戏里的路人角色啊。小广的想法真有趣!没必要害怕喔。因为大家一样都是人嘛!跟对方搭话就会得到回答,很少有不按这种常理出牌的人。你试一试呢,对那边的人搭话看看啊?」
那边的人就是指自己背后的盆栽对面可以看得到头部的男人。
「不,不行的,他在看报纸啊,如果打扰到他会很抱歉」
「开玩笑啦! 没什么事情就上去搭话,那就成恶作剧了」
江里口喷笑出来,接着演变成非常开心的大笑,虽然被耍了但广久却生不起气来。
小桌子下面,江里口长长的腿轻松地向侧面伸展着。
和广久说着话的时候,他突然又缩回了脚。
隔壁座位的情侣结束用餐站起身来。在密集摆放着的桌子狭窄的空隙间,女孩子迷你裙的下摆紧贴着桌边挤了出去。虽然江里口体贴地缩回了脚但对方并没有察觉的样子。
应该并不是偶然。虽然他一边毫无顾忌地笑着,一边大咧咧地托着腮伸手吃薯条,却仍在意着周围的情况。
比起自己,江里口要成熟得多。
没错,这种也可以被称为机灵吧。
「唉…那个伤口是怎么回事?」
从桌上稍微探过身体的男生指了指广久左手的指尖。到最后也没贴上创口贴的那里,现在总算快要愈合了,结起了红肿的痂。
「不要紧吗?很疼吧?」
除了弟弟以外,连父亲都没有注意到的三天前被菜刀切到的伤口,面前的男生却看着那里说出了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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