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馨，生气了吗？”
已经不知道问了几遍的上木原又问了一遍。
回答他也没什么意义，但是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就一定会追问个没完，仓知躺在床上不耐烦地说。
“……别给我加“小”。我没生气。”
从旁窥探着仓知的反应，上木原放心地说。
“真的吗？我还觉得是不是做得太卖力了呢……就是这种年纪嘛身体很冲动的……”
“你这话我已经听够了，再说就跟空气一样了。”
刚想转身背对着他，却被拉住两手压在床上。
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仰面看着身上的男人，仓知到底还是恨恨地说出口。
“……什么叫‘不知道能不能主导好紧张得不行’啊？”
到现在一想起被他骗了还是很生气。因为被他随心所欲地做了一通，腰部深处的违和感还很强烈。稍微抬起身，就能感到被他用手指清理过的残液好像又要溢出来了似的，仓知不禁屏住呼吸。
——每个人的性爱都是这样的吧。
仿佛所有的一切全被夺走了，回想起在自己酸软的身体上施加过的行为，留在脑海中的记忆令人尴尬。哭过了头的眼角感到一阵阵刺痛，仓知避开视线垂下了眼睛。
刚才赌气的时候自己一定也是这样快哭出来似的红着眼睛吧。
只有上木原一个人喜不自胜。
“呐……也就是说，我太拿手了让你吃了一惊吧？就像考试的时候说‘我根本没复习啊’那样，让你不甘心了吧？”
“……别说傻话了。”
现在什么也不想思考了。仓知又要转过身去，上木原却把整个身体都压了上来。
“乔，好重……”
趴在仓知身上，上木原把下巴放在他的肩头。
“就像这样，在你身上睡觉最棒了呢……不是腹上死，这叫什么？腹上寝？”
“笨蛋。”
上木原缓缓抬起脸来，仓知在极近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现在还是有点充血。才昏过去不到一个小时，根本就不够补充睡眠。
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就那么不被任何人打扰的睡下去，也许真的很幸福吧。不过这也是在他平安无事的前提下才能轻松地这么想。
仓知看着打了个呵欠的上木原问道。
“乔，你还是一点都睡不着吗？”
“嗯……算是吧”
“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睡不着呢？
仓知在意着却没有问出口，果然一旦化为语言的时候还是会犹豫。
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重复了几次之后，身上的上木原小声开口说道。
“我好像……还是忘不掉我老爸的事啊”
“诶……”
没想到他会先坦白。从仓知身上退下的上木原，躺倒在他身边仰望着天花板。
“我说过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老爸老妈都去世了吧？”
“啊啊，听说过……”
“好像是强制自杀，老爸……勒死了老妈，然后用菜刀刺向自己的脖子。我看到了那一幕。半夜起来的时候看见老爸在厨房里，手里握着菜刀，然后对着我的脸就……我吓得去喊老妈，可是她已经死在卧室的床上了。”
感到思考都停止了，虽然是仓知提起的话题，却不能马上反应过来。因为太过吃惊，中途就听不进脑子里去了。
“老爸好像因为公司经营的事情在烦恼。话虽这么说，还拥有这整座公寓的资产，一般来想都会觉得难以理解吧。”
上木原用平淡的声音说着。
仿佛在读别人写的文章，丝毫没有自己的感情。从旁听来，是和内容完全不相符的异样情绪。
“多方努力却都没有起色，事业规模缩小，解雇了许多员工……恶性循环下去劳心劳力的他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吧。不过这也是周围人的看法。但是并没有什么值得去死的事啊，也可能是争吵中误杀了老妈……老爸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仓知意外地做出普通的反应。
“是、是吧……如果是坏人的话，也不会因为解雇别人就产生责任感。”
“可能是吧，他是个工作狂嘛。虽然没有多少被他疼爱的记忆，又总是记错我的生日，总要晚上十天。但是看到他高兴地带着生日礼物回家的样子，我……也说不出是他弄错了，只能满脸笑嘻嘻。”
上木原回忆着往事，盯着天花板一瞬间露出了笑容。
仓知注视着他的侧脸。
突然想到，上木原的父亲是不是和他很像呢。
以前也听说过一点，就是上木原和父亲去野营的事。
明明就不可能碰到星星的，但是什么也没说就把上木原扛在肩上的父亲，一定也是个温柔的人吧。
“……乔”
一口气把话说完，上木原像开口之前一样突然又闭上了嘴，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仓知朝他伸出手去。
轻轻移动手掌，抚摸着他的头。上木原一眨不眨的眼睛闭上了。
“你相信吗？这么荒唐的事。”
“嗯。”
上木原蠕动着身体寻找舒服的地方，以趴伏的姿势用手臂环住了仓知的身体。
仓知感受着上木原手臂的重量。
“乔，很难过吗？”
“……嗯”
孩子般坦率的轻声肯定，之后上木原再也没有说话。独自继续看天花板的仓知，耳边响起规则的呼吸声。
“……乔？”
低头看到他的睡脸。上木原把额头压在仓知肩上睡熟了。
静静发出寝息，脸上的紧绷消失了，现出安详的表情。
仓知真心祈愿不要让他见到任何噩梦。
注视着仿佛安心的孩子般入睡的上木原，仓知轻声说道。
“晚安，乔。”

在班上短暂地成为话题的文化祭，过了十天之后就谁也不再提起了。
十几岁的年纪每天都过得飞快，关于祭奠的热闹记忆眨眼就消散了，此时大家关心的是眼前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和寒假。
转眼到了十二月初，进入了真正的寒冬。校园里的树上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片枯叶在风中飞舞。飘落下来的叶子掠过正从树下经过的仓知的肩头。
放学后正要回家的仓知朝校门口走去，无意中看到优一小跑着经过运动场，看来又是被运动部的伤员叫过去的吧。
“那个人还住在朋友那里吗？”
走在仓知旁边的上木原注意到他的视线问道。
“嗯，听说还要在那边打扰一阵子。”
优一现在住在松谷家里。文化祭第二天的星期日，在上木原家过夜的仓知早上回家就没见到优一，反而看到松谷在收拾行李。松谷转告仓知优一说不想回家，说没有脸见他。
松谷问仓知发生了什么事，仓知也无法回答，总觉得不应该由自己来说。对产生这种包庇般的想法的自己，也觉得很讨厌。不管怎么说，那个人都是多年来照顾自己的监护人，也是家人般的存在。
最近的周末优一和松谷一起回来取行李。
优一的表情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虽然不知道优一把事情透露到什么程度，却当着松谷的面向仓知道歉了。
如果能改变跟他一起生活过的事实就好了。就算优一扭曲的爱意并不是针对母亲而是自己，可那也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优一制造出来的幻象。
“优一哥……明年春天找到就职的地方就准备转任了。好不容易得到了运动部那群家伙的拥护，我也劝他不用这么做，可是……”
文化祭上发生的事件，最终只是因为上木原从楼梯上掉下来引起了骚动，别的事没有任何人知道。上木原说是自己不小心脚下一滑摔下去的。
但是上木原好像并没有原谅优一的样子。
“你还真是冷静呢。遇到那种事通常都会气得不得了吧，我可学不来你啊”
“优一哥也很担心你，来拿行李的时候还问我你的伤要不要紧。”
第一次从优一口中听到在意上木原的话，仓知当时也很惊讶。
“……嗯，是吗”
上木原暧昧地回应着。
正要穿过校门的时候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
“喂！别扔下我啊！一起回去吧”
是住田，还以为他已经先回去了。
“在体育馆跟排球部的人聊了一会所以晚了”
住田嚷嚷着说，回去的路上一下子变得吵闹起来。
走上人行道不一会，刚才还喋喋不休的住田一下子噤声了。
“等……下，那家伙怎么回事啊，还没转移阵地吗？”
之前埋伏在便利店里的那个人，又藏在电线杆后面窥视着放学路上的学生们。
男人很快注意到了这边。
无视他就这么走过去，还是快跑逃走，反正三个人一起总有办法的。正在这时，男人却出乎意料地直接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你、你、你好！”
停下脚步的三人都愣住了，暗暗吐槽他这是在学鸡叫吗？
男人急忙点头行礼。平时远远看去不太清楚，现在看来倒是相当帅气，也诚实地展示了自己高中的校服。
但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站定的位置。
“初、初次见面，我是丘上学院高中二年级的原岛。”
男人确确实实地站在了住田面前，无论是彬彬有礼的问候，还是炽热的视线，全部投向了住田。
“诶……他、他说什么？不是对仓知说的吗？”
“不是我哦，就是在对你说吧。”
男人看都没看仓知一眼。听到仓知断定的话，住田惊慌失措地移动视线。
“不是对仓知吗？！你一直在这附近转悠，跟在我们后面……”
说到这里住田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这个人只在住田在场的时候出现。
“……诶……诶诶？！”
“做了让你不舒服的事，非常抱歉。但是你辞掉了餐馆的打工，我不这样做就没法见到你了啊！”
男人鼓足勇气地说。看来是在附近那家住田一直工作到夏天的家庭餐馆里遇见的。
“文化祭那天我本来下定决心要跟你打招呼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这、这是我的心意，请你过目！”
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见的情书。不愧于跟踪狂的名号，即使没看到内容也能感受到厚重的情意。
“心、心意什么的……我、我可是男人啊！”
“我知道，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忘不掉你……虽然在店里只见过一面，在我非常失落的那天见到你耀眼的笑容……”
“你、你，只见了一面就记住我的脸了？”
“……是的，是一见钟情！”
男人红着脸害羞地说。
他再次恭敬地低下头，留下一句“做出回复之后希望你能告诉我”，就快步离开了。
剩下呆呆地拿着那封信的住田以及两位损友。
“你最后总算露出了不一般的表情啊！”
听到上木原的揶揄，住田红着脸反击。
“说……说什么傻话呢！那家伙可是男人啊！”
“确实是个男人。是个最初就知道勇是男人仍不肯放弃，跨越了高难度的障碍，精神已被强化的家伙。”
“怎么、怎么会……”
“勇，就跟他交往吧？有仓知在你旁边还只注视你一个人，简直是奇迹般的男人啊！你以后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样的人了，我向你保证！”
“我、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啊，那种保证！而且还是一辈子！”
上木原如鱼得水般地戏弄着住田。住田通红的脸连缓一缓的空闲都没有，完全被吓坏了。
看着两人的争论，仓知突然觉得体内有什么地方痒痒的。
“噗……哈、哈哈哈”
看着虽然有点生硬，但还是抱着肚子喷笑出来的仓知，住田瞪大了眼睛。
“啊，仓知笑了！”
住田大惊小怪地喊道。
仓知并没有蹲坐在地上，也没有摇晃，只是站在原地。
即使笑起来也没有发生例常的脱力症状。
“仓知，你没事吗？”
上木原窥探着仓知的状况。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可能没事了。”
“这不是治好了吗？”
“没那么简单就痊愈吧，只是偶然而已。”
睡意仍会一如既往的袭来，由这个根本病因引发的脱力却突然好转了，那就难以理解了，这又不是那么单纯的病。
不过，也许和自然的发笑有关吧。
仓知没有停止笑声，心里想着就算发作也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在宫木面前出过丑了，也有点破罐破摔的想法吧。
三人朝车站走去。
住田在被告白的冲击下异常老实，无法掩饰自己的动摇，在车站的检票口也忘了跟二人打招呼就走向了对面的站台。
那侧正好驶进了列车，住田快步跑上了车。可能以为那两人已经看不到他了吧，隔着窗看见他急切地打开了信。
电车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远去了。
而这侧还是一如往常地合不上电车的时间点，仓知和上木原并排坐在站台的长椅上。
“不过这也证明了你的‘魔性’也没那么大功效啊，我也不会被你的脸迷惑的！”
上木原伸着两条长腿说道。
“谁知道呢，你满嘴跑火车。”
“我可听说了啊，仓知”
“什么啊？”
不耐烦地看向身旁，和一脸委屈的上木原对视。
“你偷偷打算去上县外的大学，勇跟我说的。”
“……这个叛徒。”
自己当作秘密跟他说的升学志愿，住田却毫不犹豫就告诉了上木原。
“住田这家伙，以后再怎么愁作业我也不帮他了。真是大意了，而且那家伙好像很听你的话啊……什么时候你俩还偷偷摸摸串通一气来着”
“不就是那样吗？住田也觉得同样是破烂儿的话锅总比锅盖强吧？锅还能装东西用呢”
“要那么说的话，锅盖才更好啊，只要补一下就能接着用……”
破锅配烂盖什么的，认真地讨论着这种无聊的比喻，觉得更像是一丘之貉了，仓知于是闭上了嘴。
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上木原又抱怨起来。
“呐，你真的打算丢下我不管吗？”
仓知毫无反应。上木原接着撒娇似的控诉。
“好过分，明明知道我没有枕头就睡不着啊”
“我又不是枕头。”
上木原的睡眠时间似乎比以前增加了一些，虽然只限于在仓知面前。
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时会在仓知身旁睡着，不过也会借此把仓知往床上带，让人不知该感到欣慰还是困扰。
“如果你敢那么做的话，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过去”
“你才最有跟踪狂的潜质啊”
仓知苦笑起来。
起风了。已经完全冷下来的风，感觉却很舒适，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晴空。
不知不觉两人都安静下来。仓知看向身旁，穿过站台的风吹拂着上木原明亮的头发。
“……我改变主意了。乔，如果以后轮到你睡下去的话，我就来照顾你。”
看着上木原静静注视前方的侧脸，仓知突然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话，上木原不解地转过头来。
“诶……怎么回事？突然说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随口说说。”
“什么啊！别吊人胃口……啊，电车来了”
上木原越过仓知的肩看向后面的轨道。
噗地一声笑出来的仓知，耳边传来车轮驶过铁轨的当啷当啷声。

END

仓知一边爬上床，一边维持着接吻。
觉得如果不接吻就无法填补空隙。正因为互相非常熟悉对方才会产生这种拘束感。无论距离多近也不能触碰，在这种关系下，比起和萍水相逢的人拥抱，某种意义上难度可能还要更高。
无法冷静，从刚才开始就有点迫不及待的仓知朝上木原身上压去。
“……仓、仓知”
上木原发出犹豫的声音，仓知感到一种想听却又不想听的焦虑，如果上木原开口还要劝说自己的话，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正急着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上木原用力推开了仓知。
“仓知，等一下，是很重要的事。”
“……什么啊？”
被上木原按住肩膀，仓知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不知道他能冒出什么话来，不过既然说是重要的事，在这种状况下应该也不是什么太离谱的内容。
“我好像阳痿了。”
“……哈啊？”
仓知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吗？
“站不起来了啊，而且前天也没能做到最后……”
上木原毫无紧张感地说。
“前天……不是你主动停手的吗？只是为了确认而做，又没有那种心情，你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做的吗？”
“诶，那个，如果有精神的话肯定当时就做下去了”
“你这家伙……”
仓知没再说下去，根本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那时自己感受到的是真实的，是舒服的感觉。
撑在床上的两手承受着体重，仓知继续朝上木原压过去。上木原惊慌失措地说。
“都说了我阳痿啊……”
“不用这么强调我也明白！”
只是一心不想被他阻止。
索性再次把嘴唇贴了上去，这回上木原当真说出离谱的话来。
“我是第一次拜托你温柔点”
“乔，你……再开玩笑我真要生气了啊”
“不不，是真心的！因为和男人做还是第一次……我，不知道能不能主导好紧张得不行呢”
“没指望你来主导。”
仓知迅速地反驳回去。在触手可及的距离看到上木原脸上突然恶作剧似的笑了。
“这样吗？就算不被期待，我也要努力呢，因为我……一直都好想抱你。”
“诶……啊……”
仓知发出意想不到的狼狈声音。
身体被翻转过来，一下子被压倒在床上。注视着夺回主动权压了回来的上木原，仓知不服地说。
“站都站不起来要怎么努力？”
“我会用气势来补足的！”
“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上木原的脸贴过来。接吻了。
安静地碰了一下，又轻轻离开。
仓知想起那天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上木原亲吻睡着的自己时，就是这么温柔的吻。
从最初就没有改变过，这个人只是一直都在喜欢着仓知。
抬头看见上木原也正在俯视自己。尽管两人总是呆在一起，但以如此坦率的心情对视还是第一次。莫名觉得越来越害羞的时候，第二次的吻降临下来。
这次没有很快离开，仓知也抬起头迎合。就这样变成了深吻，触碰着对方的口腔黏膜，纠缠在一起。上木原的舌头探入仓知口中的每个角落，牵引出微弱的官能感。
上木原的吻技很熟练吧。虽然没有可以比较的对象不太清楚，但是舌头缠绕上来的时候，就连没被碰到的地方也轻颤起来。
呼吸好困难，下意识想要推开他的胸口，却被捉住了手按在床单上。
“嗯……”
上木原再次侵入口腔深处，仿佛注入热量般的接吻非常煽情，仓知脑中几次响起提醒自己保存理性的铃声。
不用再考虑多余的事，从紧张感里解放出来的身体瘫软在床上接受着上木原的吻。
刚一分开仓知就大口喘起气来。
“……哈啊……哈，你……也太长了吧……”
“因为积攒得太久了嘛，这点还根本不够呢……”
把手放在领带上，上木原开始脱衣服。从制服衬衫下露出的身体，并没有特意的锻炼而且还过着不规律的生活，肌肉却令人羡慕的分布得恰到好处。
“终于不用再傻傻忍耐了。”
被他边说边俯视着，胸口骚动起来。没看惯的上木原的裸体令心脏砰砰乱跳。
上木原在脱衣服的间隙也来脱仓知的衣服，手指松开领带，解开衬衫的纽扣。仓知来回交替看着他的动作和脸，上木原一脸不解的表情。
“什么？怎么了？”
“我在想……真的在和你做那种事吗？”
“……讨厌吗？害怕？”
“怎么会呢？你会让我舒服起来吧？告诉我做爱是多么美好的事吧，那种事……总是很疼，我一次也没有像你那样觉得做爱舒服过。”
仓知伸出双臂，环住上木原的脖子。抱紧了他说。
“如果……我中途睡着了的话，你也要给我做到最后”
“那怎么行……”
“是你的话就可以。”
仓知真心觉得无论被上木原做什么都不要紧。自己也是个傻瓜吧。但是自己一定比想象中还要更喜欢这个人。
“……这句真要命！听你这么说，我可能真的停不下来了啊”
剩下的裤子和内裤也脱掉了，赤裸的身体重叠在一起。
大概是错觉吧。只是裸裎相对而已，却有种连心都袒露出来似的感觉。
四肢和胸腹，身体重合的部分相触，从贴合的肌肤传来了热量。即使一言不发，也能感到比平时从对方身上读取的更多。
上木原用手确认仓知身体的轮廓，熟悉皮肤的温度和质感，探寻敏感的地方。
仓知反复浅浅的呼吸，股间被碰到的瞬间拱起身体，咬住嘴唇发出忍耐的声音。
“…呃”
刚开始有点反应的柔软性器被握住了。
“仓知，让我听听声音”
“……不要，开…什么玩笑。”
肯定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以前也说过的吧，想看你是怎么做爱的”
“那是……你的恶趣味吧……”
“有兴趣不行吗？喜欢的人色情的脸和声音……舒服起来的样子全部都想看，这很奇怪吗？”
明明只是一时兴起说过的话，这时候又拿出来说真是太狡猾了吧。
“我想看哦，仓知。而且如果让你有感觉的人是我就最好了”
上木原的唇落在仓知身上轻轻啄吻。
从凸起的锁骨一直到胸前挺立的乳首，再到腹部凹陷的小坑，时而发出声音的舔吻，终于到达了身体的中心。
“等等……喂……”
仓知发出困惑的声音。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想什么呢……”
和亲吻别的部位一样，上木原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仓知的性器。
“乔……不用那么做的”
“为什么？让你舒服起来不好吗？”
“那个就算了……那个……我不喜欢”
“我觉得没有男人会讨厌口交啊，呐，不想做全套试试吗？如果那样你还是不喜欢的话就再也不做了，下次绝对不这样做了”
“乔…呃……”
谁跟你约下次了啊。仓知的抱怨还没说出口就咽了回去。上木原吻上半勃起的分身，刚才落在身体上的浅吻就好像哄小孩玩儿似的，这时变得浓密起来，舌头粘腻地舔舐着仓知的性器。
“……乔…”
这种触感太过鲜明，令仓知不知如何是好。
仓知平时很淡泊，比起淡泊不如说是异常的洁癖，连自慰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一般情况下就顺其自然了。不过身体好歹是健康的，被摩擦就会站起来，也有顺势让它射出来的时候，却不会积极地想要这样做。
被抚摸理应会舒服，但是一想到涉及性方面的事情，总是会联想到伯父。把它想象成单纯的排泄器官还更轻松一点。
就是处于这种功能的位置上，没想到会被他人用嘴唇触碰。
在自己模糊的想象中，和这个人拥抱的行为并不是这样的。现在只能感到自己正在渐渐被卷入对方的节奏——起初的立场完全逆转了。
怎么办？在反常的焦虑下自己的心也动摇起来。
仓知把手放在额上，闭起的眼皮颤抖着，就算没有直接看在眼里，也能清楚对方嘴唇移动的轨迹。
仿佛读懂了仓知的动摇，上木原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别想多余的事，只管去感觉就好了。”
在上木原施加的爱抚下，仿佛想起了本能的快感般，性器渐渐改变了形状，开始胀大起来。
前端被温暖的感触包裹。
“……啊……嗯…”
前端的小口被吮吸刺激着，仓知终于松开了紧闭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接着反射性地双手按住嘴角。
“……无论怎样都不想让我听到声音吗？”
上木原苦笑的吐息掠过敏感的黏膜，再次将性器吞进口腔深处。
“……唔…”
身体被分开，两脚无法合起，仓知只能无意义地摇晃着立起的膝盖。
有感觉了，下腹部和腿部内侧忍不住颤抖着，在宽大手掌的抚摸下，全身发出痉挛般细小的波动，仓知不知为何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神经密集且敏感的部位施加口淫，坚硬地起了反应的分身不知羞耻地在男人口中抽动着，舒服得不得了的样子。
“……嗯…”
被唾液和前液濡湿的分身从男人口中拔了出来。
“有没有喜欢上用嘴做？”
上木原的话让脑子里嗡嗡地发热，对于这种反应，以及没能反驳的自己感到无法相信。
仿佛被施加了某种依存性药物，身体叫嚣着渴求上木原的爱抚。
腰部开始摇晃起来，两脚被高高抱起，被摆出身体深处都能被看清的下流姿势的时候，仓知总算稍微回过神来了。
“……住、手…呃……”
“要我停下来吗？这里……好厉害，不舒服吗？”
湿润地绽开的前端被舌尖挑逗着，仓知摇着头用指尖发白的力度按住嘴角。
在不自由的呼吸下因为缺氧而晕乎乎的，在欲望的驱使下摆动的腰部接着大幅度地弹跳起来。
“……在我嘴里射出来也可以哦”
上木原早有准备地说道。
张开的白皙双腿被压制着，身体被上木原贪求着，性器数次被吞进口腔深处，在舌头粘腻的动作下，快感满溢的腰部一阵阵颤抖着。
“……呜、啊…”
随着身体的波动，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不敢相信，没想到自己会在上木原口中射出来，头晕乎乎的。当发现上木原毫不犹豫地咽下了自己射出来的东西时，仓知越发混乱起来。
上木原一次次舔舐着溢出残液的分身。
终于他总算起身了。
“呐，舒服吗？”
仓知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你一点反应也不给我听，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舒不舒服。”
不可能，他根本就什么都知道。自己羞耻地摇晃着腰，很快就湿润了的分身，自己有感觉的样子他全部都知道。
“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看着我？”
余裕满满的男人有点可恨。仍用手覆着嘴角的仓知竭尽全力地瞪着他却毫无效力。一开始还很被动的男人，现在完全恢复成了平时的上木原。
“那么用力地按着嘴，脸上会留下奇怪的痕迹哦，好啦，稍微放松一点试试”
仓知从手掌内侧发出含糊的声音。
“……厌”
“没有讨没有讨！”
“讨……厌…”
“才不是吧！因为做爱就是这样啊，像这样害羞的抗拒，反而只会令人兴奋哦”
上木原吻上仓知的手背，简直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这次又用撒娇般的声音哄劝仓知。
“呐，让我听你的声音嘛，脸也让我看……我想让你更有感觉”
腿边压上来的热度蠢蠢欲动。
“那、个……”
“……嗯，好像精神起来了。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是和你做嘛。继续做下去……可以吗？我也想舒服起来，稍等一下。”
上木原离开了床，在房间里的架子上找着什么，很快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回来了。
为了继续做下去所需的东西，从手上粘腻地流下来，似乎是装在小瓶里的乳液之类的东西。
濡湿的手指伸进臀间的窄隙，开始滑向深处。被仓知仰面注视着，上木原轻声询问。
“不行吗？”
“……不是…不行”
“这样都可以，为什么就不肯给我听你的声音呢？”
上木原说着探入仓知的身体。
“……呃…”
引诱他的时候就有了做到最后的觉悟。可是一旦那个地方被碰触，仍会由于过去的原因而产生厌恶感和羞耻感，无法轻易放松下来。
仓知明白上木原绝不会强行打开自己的身体。为了化解仓知的紧张，只是以缓慢的动作抚摸后穴。
需要花费时间来习惯的，不仅是接受上木原的场所。心理上也要习惯。
湿润的指尖在紧闭的入口轻轻画着圆。上木原的眼里映出仓知的脸，仓知以动摇的目光回视他。
“……乔”
“没事吗？”
手指插入的时候仓知轻吸了一口气。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滑入体内的手指，温柔地打开了仓知。那手指，就是自己平常看惯了的，很有男人味的长长的手指。
“……啊…”
即使没有疼痛，那种异物感还是让仓知渗出了泪水。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事，但儿时的记忆都只有痛感，只是在复杂的情绪下被玩弄而已。
不是只有不快的感觉，含着男人手指的地方渐渐升起一种初次体会到的感觉。
“…呀…啊”
从压着嘴角的手指间泄漏出小声的悲鸣。
上木原惊得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不是疼痛也不是恐惧，仓知发出的微弱声音，是因为上木原所给予的快感。
甜蜜的爱抚。即使理智可以判断，但身体却无法理解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的不安充满了仓知的脑海。
自己一定是被改变了。不断堆砌起来的坚固的高墙，被这个人轻易地推倒了。
“……啊，唔…”
随着手指的动作接连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刚想在松弛下来的手上用力，却被上木原用空着的手握住了。包覆上来的手抚摸着仓知的指尖，接着抓住他的手从嘴边拉开。
“刚才的声音，我还想听更多”
“乔……”
“虽然也不讨厌你冷淡的声音，不过偶尔也想听听不同的声音哦”
埋在体内的手指蠕动起来的时候，萌生出讨厌的不安感。在还不怎么习惯的感觉中，令人苦闷的甘美在体内渐渐散开。
上木原灵巧地收集着那些快感。
“…嗯……嗯……”
“这里吗？”
“……唔…啊”
“这里有感觉吗？”
身体时而紧绷时而松缓，仓知的性器再次开始改变形状。躺在淡淡毛丛里的分身渗出泪珠，又一次慢慢地起了反应。
体内被快感催促着。上木原的手指开始集中攻击有感觉的一点，仓知发出艳丽的高声。
“…啊啊……”
无法想象是自己的声音，如决堤一般从口中溢出。
后脑在枕头上磨蹭着，仓知拱起身体，仰起白皙的颈项，向上浮起的下腹颤抖着，从挺立的分身上滑落的前液向男人昭示着自己的感觉。
“……好厉害啊，腰又动起来了，外面是……里面也是”
每当长长的手指要拔出去的时候，内部的黏膜就会邀请般地缠绕上去。
一次性完全拔出去的手指，增加了数量再次返回。
“嗯嗯……”
现在已经含进去三根手指了吧，响起咕啾咕啾的声音。那声音应和着身体的颤动，非常的有感觉。
仓知从不知道自己体内潜藏着如此淫乱的部分。
“……啊，嗯……啊……”
聚成一束的手指拔出去的时候，仓知发出哭泣般的声音。细细颤抖的声音让听到的人感到混乱。

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不好说话，仓知就直接让优一上了四楼。
上面一如所料的没有人，朝长长的走廊另一头看去，也没发现要找的上木原，仓知就站在离楼梯不远的地方和优一面对着面。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仓知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打开。
薄薄的蓝布上摆着黄色的颗粒。优一的表情没有露出一丝焦虑，但是看见这么意味不明的东西，却连诧异的表情也没有。
“阁楼上木原的房间前面有很多这种东西，是优一哥撒的吗？”
“……为什么这么想？”
“我在网上查过了，这种黄色的米是用来驱邪的。把憎恨的人驱赶出去的诅咒……诅咒什么的，会相信这种小把戏的人，我只知道优一哥。”
优一并没有否定。
但也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表情平静地站在仓知面前。
“给上木原送恐吓信，还有剪我头发的人，都是优一哥吧？为什么这样做？觉得那家伙碍眼吗？头发也是用来诅咒什么的吗？”
这就说得通了。如果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出自一人之手的话——真希望能有个连不上的地方。看着一言不发的优一，仓知不由得自嘲地笑了起来。
“哈哈，我起初还想……你会不会自己亲口坦白呢。就算剪了头发，也不是多严重的讨厌程度。”
要是那么讨厌仓知的话，剪成和尚头还更解气。那个时候比谁都更容易动手实行的人就是身为保健医的优一，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甚至连一点怀疑也没有的自己真是太愚蠢了。
“剪头发不是为了诅咒哦。”
面对仓知的质问，优一终于开了口。
“是为了制造让你转学的借口。你不适合在这所学校。就因为那家伙的不良影响，馨你现在一丁点也听不进我的话。”
“什么不听你的话……我只是觉得你太过度保护了……被外祖母托付，你可能觉得有责任感……”
优一轻轻笑了起来，拍打着手里装着鲷鱼烧的袋子。
“我才没有什么责任感呢。我可是连照顾运动部那些学生都嫌麻烦的不良保健医啊”
“那为什么……”
“我只是重视你，因为喜欢你。”
仿佛在水面上弹跳的石子，优一的话在脑中回响着。不可能的，仓知下意识地抗拒着。
仓知无法接受所有这一切指向的答案，就算这个结论再怎么合理。
沉默了半晌，仓知艰难地开了口。
“……上周，晚上在学校里的事……优一哥知道吗？”
那天晚上优一直到很晚才回家。
深夜碰面的时候优一话很少，现在想起当时的样子有点奇怪，不过那天晚上自己的心情也很难平静下来细想。
还有那个高级床的目录——
最近很少回想起的那句话的记忆又在脑海中闪现。
“因为你说过很喜欢吧？”
这样说着的伯父买来的DVD套装。那天拿在手上的箱子的重量，明明早已忘掉了。
“是优一哥做的吗？”
好像反倒是自己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
“没错。”
优一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就算你根本不顺我的意，还总是避开我，我也一直都喜欢你。”
优一淡淡地说着，他的脸渐渐和伯父重合起来。就算脸和气质都不怎么像这两人也有共通之处。
“……不会的。你也跟那个人一样，根本就不是在看我，只是错觉罢了。因为我的脸跟妈妈很像，才会有那种想法。”
“那个人？”
优一这时才露出困惑的表情，他似乎真的不知道伯父做过的事。
“……那些人。喜欢我妈妈的那些人。”
仓知急忙改正了说法。优一好像可以理解似的轻轻点头。
“婶婶确实也是很美的人，但我喜欢的是你哦，是恋爱的感情。”
“如果对我有那种感情的话，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那么……过分的事！”
弹跳在水面上的石头终于落进了深渊。仓知这时才开始接受眼前的现实。
没错，就是过分的事。所以上木原就不会那么做。就算再怎么追问他，再怎么挑衅他，那家伙也只会嘴上说说而已。
“优一哥，我并不是人偶。”
从小就经常被人说是可爱的孩子。被夸奖也许会很开心，但是大家都会在后面接上一句。
“跟妈妈长的真像啊”
无视仓知的意愿抚摸着他的头，那些手很讨厌。
“我也不想对睡着的你那么做啊！但是你却一个劲儿地和我越来越疏远……小时候还总是哥哥哥哥地叫着围着我转……可是现在却和那种、那种家伙……”
仓知反射性地挥开了优一伸过来的手。
手帕掉了下去，黄色的米粒散落在脚边。
“……那天晚上你也是这样挥开了我的手，开始我只是想去帮你啊。只想帮你而已可是你却……”
“不是的，那是因为我梦到了……！”
“你已经和那家伙睡过了吗？”
仓知瞪大了眼睛。
“没有做过那种事。”
“但是接吻了吧，不是还因为这个吵架来着？”
“那是，那家伙擅自那么做的。”
“擅自？就是跟我一样啦。为什么他就可以被原谅，我就不能被原谅呢？”
被抓住了。连挥开的余裕都没有，这次结结实实地被优一抓住了手臂。仓知被情绪大变的优一那副拼命的样子吓得退缩了。
“优、优一哥……”
“我好后悔，真的很后悔，一时冲动做出那种事来……我会好好负起责任来的所以……”
“才不是什么责任！优一哥后悔的应该是伤害了我的感情啊！”
如果会感到后悔的话，就不会那么做了。
“放开……”
想要扯开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却做不到。虽然身形上差不了多少，但优一的力气更强一些，压制住了仓知的抵抗。优一手上的鲷鱼烧袋子从楼梯上滚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从下面的楼梯平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仓知？”
仰脸看过来的正是仓知要找的人。
“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都听到声音了……优一？”
这种状况除了吵架想不到别的。
上木原的表情因为看到对方是优一而显得很混乱。
“乔、乔……”
听到仓知的声音上木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上了楼梯。仓知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却被紧紧地抱进了怀里，手臂像藤蔓般从背后缠绕上来。
“……已经晚了哦”
优一喃喃地说，接着就小声笑了起来。什么已经晚了？感觉不仅是在对上木原说，也是在对他自己说。
优一仿佛也在嘲笑他自己似的笑着。
“很遗憾，馨已经是我的了。”
“你说什么……”
上木原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满脸困惑的表情。
好像看见噩梦似的表情，无法理解优一的话。
“还问什么，就是那件事啊。你过来找馨了是吧？你那时候急得快死了呢，对电话里的‘医生’有没有好好道歉啊？人家可不是老太婆吧？”
“诶……”
仓知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是眼前的上木原却渐渐变了脸。
不断涌现的危险气息侵蚀并支配了上木原。
“……放开！快把仓知放开！”
“就算放开也已经晚了，现在一切都晚了。就跟曾经犯下的罪无法改变一样，无论你做什么也无法改变事实了。”
“优一哥！”
仓知挣扎起来，想要阻止他们发生争执。
“还想再多听一点吗？我可能是不想输给你吧，我碰了馨哦，也接吻了，就连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也都做了。可喜可贺，你就尽情对磨磨蹭蹭的自己后悔去吧！”
“优一哥，都跟你说了乔他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的？他就是那种表情吧，露出你的本性来啊，别装乖了，少年！”
“……乔，别冲动！在这里使用暴力就……”
上木原一把抓住了优一的衣领，话被打断的仓知急得去抓他的手。
周围回荡着上木原怒火中烧的声音。
“放开他啊！你这混蛋，放开！”
两人推搡起来，到底还是变成这样了。
光比力气的话上木原比谁都厉害，但是靠在楼梯边上，被优一用尽全力地一推，脚下一个不稳就向后仰了过去。
谁也没来得及喊出声来。只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响。
被抓住的手臂从仓知手里脱离，上木原安静地滚落在楼梯的平台上。
“……乔？”
小心地召唤了一声，但是没有反应。紧紧抱着仓知不放的优一也垂下了手臂，摆脱了束缚的仓知立刻朝上木原身边跑去。
“乔，喂！乔！！”
上木原脸色很差，闭着的眼睛被凌乱的头发遮挡着。呼唤了好几次都没有反应，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强忍着想要摇晃他身体的冲动。
“优一哥！”
仓知回头向身为保健医的优一求助，他却只是呆站在原地，茫然地俯视着这边，一动也不动。
“优一哥！怎么办啊！可恶，你在做什么！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虽然距离上他就在不远处，却无法传达。优一的意识已经逃到了连仓知的声音也听不到的地方。忍不住涌起想揍他的冲动，但仓知没有那样做。发怒也没有意义，发怒也救不了任何人。
谁来帮忙。
仓知跑了起来。
谁来救救他。仓知一边跑下楼，一边用变得一片空白的大脑思考着。即使找老师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早一秒也好，快点叫救护车——想到这里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没有手机。
在教室里……不对，为了把教室布置成鬼屋大家的东西都放在理科室了。
心脏咚咚响，一直激烈地跳动着。
静下来，静下来，快点静下来！想象平静的湖面什么的也完全不管用了。愤怒，不安，焦虑，各种各样的感情形成了漩涡，每种都毫无减退一路高涨。
刚到达二楼的时候，从无人的楼梯上陆续走上来几个人。
是宫木。
他好像去什么地方换衣服了，穿着平常的制服，是丢下了扮鬼的工作吧。一脸偷懒的样子，和同样穿着制服的同伴三人朝这边走来。
仓知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目不斜视地正要走过，却被张开的双臂拦住了去路。
“等一下，急什么啊？仓知同学，怎么了啊~？”
他才不是想知道理由，拦住自己肯定还有别的意思。
“快点让开……”
正要推开他的时候，看到他邋遢的裤子口袋里垂下来的吊坠。恶趣味的毛皮和金属乱七八糟地挂了一堆，平时只要宫木一动就会响起稀里哗啦的声音。
“宫…宫木，手机借给我。”
仓知连犹豫的功夫都没有就说出口了。
“哈啊？”
“要叫救护车，上木原从楼梯上掉下来了。”
“掉下来了？”
听到这个理由，宫木和周围的同伴对视了一圈，噗地一声笑了起来。夸张地捧腹大笑的宫木脸上还是肿的。
“真是太活该了！这是天谴吧！”
“他已经失去意识了！”
“那又怎么样啊？跟我没关系吧，那个混蛋！”
仓知朝视线冷淡的宫木腰部伸出手，想要抢过手机。宫木瞪着眼睛抵抗。
“宫木，快点借给我……借我，快点拿出来！！”
“开什么玩笑啊！你男朋友刚打完人，这回他女朋友又来抢东西啊！啊？”
“没时间了，已经……”
突然感到有什么线被切断了，也许是紧张的线吧。和急躁的心情背道而驰，身体的机能背叛了大脑的意志停了下来。
宫木一伙人愕然地看着突然瘫在地上的仓知。
“你在干什么啊？”
“不用……管我，求你了，电……话……”
“哈啊？说清楚一点！”
“因为……病，使不出……力气”
那群人的笑声如雷贯耳地响起。
“真是物以类聚啊，别耍我了！真的使不出力气吗？”
只是被戳了一下肩头，就连瘫坐在那里都很困难了。看着咚地一声倒在地上的仓知，他们还在笑个不停。仓知想着自己倒在地上的姿势一定很滑稽吧。
“……宫木！”
被来回戳弄着的时候，头摇晃得直发晕。
眼前看到的是天花板还是地板？笑着的人是宫木还是别的人？
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哄着自己睡似的，眼皮好重。又要睡着了吗？应该不会发作的啊。
快睁开眼睛。即使不愿承认，眼前的一切也都是现实。不要闭上眼睛，不要落下帷幕。我绝对不会逃避的啊！
快点睁开眼睛！
“宫木，求你……我想……救那家伙。”

“昨天的事我有话想问你。”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仓知把上木原叫了出来。
下课铃刚响，走在成群结队奔向食堂的学生中间，上木原停下了脚步，动作僵硬地回头看向仓知。
“昨天什么事？”
上木原一脸茫然地问道。
他这是想装傻吗。平日长期缺乏睡眠的上木原，表情里失去了霸气，脸色看起来很差。
两人离开通道来到了中庭的饮水处。
看来上木原是什么都不打算说了。
“你能说明一下吧？被做了那种事情，至少过程我还是有权利知道的。你如果做不到的话，就让警察来做，调查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吧。”
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听别人说话啊。上木原靠在水泥台的饮水处，看着通道上络绎不绝的学生们。
等得都快发脾气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我看见你返回了教室，你……好像在找什么，可能是有东西忘带了吧，我从走廊向里面窥视……”
意外的说得通。如果当时不在场的话，就不可能知道这些。
“然后，你就睡倒了……本来和平常一样想去帮你来着，却改了主意，途中突然冲动起来……”
“我睡在什么地方了？”
“教室……不，走廊……反正就是那一带，我记不清了。”
上木原含糊地一笔带过。
“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因为你跟我说了好像绝交似的话啊？啊嘞，难道不是这样吗？不管怎么看，那都相当于绝交了吧……”
“那件事就算了，你接着说。然后呢？你是怎么上了我的？”
仓知制止他岔开话题。上木原勉勉强强地继续说道。
“怎么做……脱掉衣服，抚摸……然后插进去，就这样。”
“哦？也就是说射在里面了吧。”
“你……有时候说话还真够直接的”
上木原这时才把脸转了过来，看着一脸平静的仓知。
“怎么，你确认那种事有什么用啊？难道怀了孩子想让我负责吗？”
“那也不错哦，如果是你的孩子。你啊，其实什么都没做吧？你就只有开这种无聊玩笑的时候才会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你在怕什么？”
虽然有几个地方吻合了，但是关键的地方不一样。
仓知已经确信了，不知是做不到还是没想做，自己并没有被做到最后。对方应该是使用腿交或者别的什么半吊子的方式把精液射出来的。
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他在袒护谁吗？但仓知想不到上木原有什么需要袒护的人。
“你才是在怕什么啊？不想承认被好友上了的事实吗？”
上木原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朝来时的通道走去。
“乔！”
“真缠人啊，难道你想说如果不是我干的才比较好吗？”
“等一下，还有……”
“算啦，如果真的有喜了就跟我说一声，要我陪你一起练习拉玛滋呼吸法也好，我什么都会做的哦！”
男人哈哈地发出干笑的声音，挥着手走远了。仓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完全搞不懂了。是自己的判断出错了吗？
——如果是你就好了。
难道是这种期望在隐约作祟吗？

上木原盯着天花板。
眼前仿佛水面似的摇曳着。
阖上沉重的眼皮，渐渐离开水面，沉入深眠的水底——想象着这种感觉。
闭上眼睛，意识快要被拉进睡梦中的时候，被耳边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乔，明天也不打算去学校吗？你这个不良少年~”
甜腻的女声，是刚才一起喝酒的女人。
今天早上旷课了，去了熟识的酒吧女的公寓。懒洋洋地混着时间，现在已经过了晚上九点钟了。
女人今天店里休息，穿着胸口大开的休闲衫，在一旁盯着躺在床上的上木原。
“这样好吗？逃学？”
女人用手指来回玩弄着上木原制服领口拉得松松的领带。
“学校里有我害怕的人，等着抓我骂我骗子。”
“怎么还有那么可怕的老师啊~？呵呵，我好久没有说过学校这个词了呢”
被女人摇晃着的暗红色领带，在上木原眼前飘动。把头埋进枕头里，因为喝醉而发热的身体极度倦怠。
明明没打算喝得烂醉，还是喝得头晕眼花了。本以为索性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可是被打断过一次的睡意却没有再来的意思。
“呐，最近被妈妈桑说了‘这次勾引了个相当年轻的孩子呢’！”
“妈妈桑？”
“嗯，上次去吃饭的时候不是在车站碰到过吗？”
“啊啊……”
对女人说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好像发生过又好像没有过，当然那位“妈妈桑”的脸也不记得，其实就连跟女人一起吃饭的事也记不清了。
“我也不是非要和年下的人交往哦，跟店里的营业额又不沾边。不过恋爱这种东西啊，有时候用常理是说不通的哦”
床的另一端轻轻下沉，女人爬上床，跨在上木原的腰上压了过来。
感受到压在胸前的体重，上木原露出辛苦的表情。
“嗯，嘛……也许是吧。”
“对吧~我总被人说成魔性的女人呢，对老头子们来说就是小恶魔？”
包裹着脸颊的两手好凉。周围传来强烈的玫瑰味香气，令人窒息的气味，在呼吸了几次之后也习惯下来了。
休息日也必不可少的浓厚眼妆，女人的眼睛和上木原一样有些充血。
“我跟由香小姐好像很谈得来呢”
女人听到他漫不经心的话笑了起来。
指甲镶着水晶，闪闪发亮的指尖，从脸颊滑向喉结，不由分说地解开领带扔到了床下。
从胸口滑到腰部，解开了衬衫的纽扣，松开灰色的制服裤子——女人的手大胆地向下移动。
富有技巧性的爱抚。醉意和快感一起涌上来，沉溺在里面是很简单的事情。上木原轻轻闭上眼睛，享受着对方给予的快感。
女人却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乔，你这是怎么了？”
被她这样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性冷感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上木原单手支撑着坐起身来，确认自己丢人的状况。
“啊嘞……真奇怪啊，没精神呢……好像站不起来了”
“喂，别这样啊。没事吧？讨厌，是不是喝多了啊？”
女人嗤嗤笑着敲打上木原的胸口。
上木原却没有笑，只是喃喃地说。
“……可能是遭报应了。”
“报应？”
“我啊，强暴了自己喜欢的人哦”
看着这可悲的身体，上木原自嘲般地想着活该。
说着再次把身体陷进床里。女人瞪大了眼睛。
“……诶？”
“我好像被讨厌了啊，这也是当然的。呐，明明是那么珍惜的人，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呢？”

十分钟后，上木原独自走在夜路上。
女人的公寓位于繁华街上。从热闹的夜路拐进狭窄的岔路，她工作的店好像就在这附近，但是没去过也找不到那家店，又不能再回她的公寓去。
上木原压住了脸颊。
被女人扇耳光还是第一次。
“连我妈都没打过我……”
自虐般地嘟囔着，接着想起被另一个人打过的事。
不是耳光，是三天前被仓知揍了一拳。
外面的大路上还很明亮，有很多人经过。
随着走近车站前，行人和车辆都多了起来。
上木原突然停下了脚步。自己这是要去哪里呢？虽然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车站，却连个目的地都没有。
可能还没完全醒酒，连站直身体都有些困难。上木原停止前行，把身体靠在旁边大楼放下的卷帘门上。
流露出一声叹息。
“……接下来，猜猜我为什么会被赶出来吧！A，因为我是强奸魔。B，因为我是阳痿。正确答案请见本周的惊奇大放送……”
街上闪闪发光，无论是路灯的照明，还是行人的脸，到处都好刺眼。谁也不管醉醺醺的上木原，一边发出笑声一边从他面前走过。
面前的人群来来去去，仿佛电影屏幕般在眼前播放着，没有任何实感。
最后一次睡着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这里真的是现实吗？不是在做梦吗？
只有脸上传来被划破的刺痛，昭示着微弱的现实感。
“……哈啊，明明就没干什么欠揍的事。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那指甲就动手，什么玩意啊，立体美甲吗？手机美容、短信装饰……可不是什么漂亮的东西都往上贴就好了啊”
虽然这样抱怨着，但闭着眼睛的上木原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都是美丽的闪亮的东西。
温柔地从站台里吹过的风，树枝上蹦跳的小鸟，屋顶上看到的漫天繁星。
谁都只想收集美好的事物。反正过去都已经无法改变了，那么就把丑陋的回忆丢掉吧。

狂风猛烈地吹着。
阁楼小屋在仿佛要把一切席卷一空的风中瑟索。
仓知站在屋主不在家的昏暗房间里，看着从桌上拿起的蓝色便签纸，紧皱着眉头。
“跟我说不许随便进别人家，自己却非法入侵？”
被说话声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高个子男人。房门仿佛被风吹开了似的敞开着。
“这个时间从家里跑出来会被骂的哦，优等生同学。”
上木原打开灯，房间里一下子充满了刺眼的光。仓知眨动眼睛，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纸片往身后藏。
“来了好几次你都不在，门也没锁，我就在这等了。你才是，这么晚回来是去哪儿……你的脸怎么了？血渗出来了哦？”
上木原把书包往床上随手一扔，仓知惊讶地看着他的侧脸。
“无所谓吧！不要紧的”
想走近他仔细看看，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细微气味。
“……你喝醉了吗？”
“又要说什么未成年人禁止饮酒吗？住口吧，没心情听你说教！”
上木原看也没看仓知一眼，一头趴在被子乱糟糟的床上。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再说也不是这个问题吧，身上可是穿着校服哦？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我又不是在外面喝酒，是别人家里啦！”
说别人家，肯定是女人吧。
他不来学校的时候都是怎么过日子的，看看这幅样子和他平时的态度就能想象得到。
胸口感到一阵苦闷。
这和在上木原身边时偶尔会感到的那种感觉不同，心里被黑色的东西撑得慢慢的，痛苦得好难受。
黑色的东西渐渐改变形状，戳刺着胸口。
“乔，这是什么？”
仓知站在床边，把纸片递到趴着的上木原面前。看着垂在眼前的蓝色便签纸，上木原快睡着了似的说。
“随便翻别人家东西真没品啊”
“我只是偶然看到了，这到底是什么？”
“热烈的情书呗”
上木原看都不看这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敷衍着。仓知直直地盯着他。
“你在隐瞒什么？”
“什么都没隐瞒啊，那种不知道谁送来的东西没有必要跟你一一汇报吧！”
“和我的事情有关系吧？难道是写这封恐吓信的家伙……”
一动不动的上木原突然猛地翻转过来，凌乱的头发里露出眼睛，用锐利的视线仰视仓知。
“都说过那是我干的了吧！不是我还能是谁！”
“是……还不清楚，可能是剪我头发的家伙，也有可能不是。总之，是除你以外的某个人……”
上木原突然伸出手，像是不让仓知再说下去似的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讨厌是我做的吗？”
强势的声音。握着自己的手好热。
“那么不相信的话，要不要再做一次试试？”
身体一下子倾斜，在粗暴的拉扯下失去了平衡，向前跌倒的时候，仓知却几乎没有感到惊讶。
也许是在意料之中吧。宽阔而简陋的床大幅度地摇晃着。被上木原抱进怀里的身体，接下来的瞬间就被压倒，两只手被按在床单上。
男人的影子覆盖上来。
即使被压在身下也没有抗拒，上木原看着仰视自己的仓知问道。
“为什么不抵抗？”
“要确认吧？想弄清楚的话这样还更快一点。”
仓知的说法让上木原苦笑起来。
“为了这种理由让我上你，既不会开心也不会有快感哦。”
“所以，为什么那天晚上你要袭击睡着的我呢？睡着了的状况是最无聊的吧？”
苦笑着的男人表情渐渐僵硬起来。
“仓知，你啊……为什么能那么冷静呢？”
“不是冷静，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所以不是说过了吗，是我干的……就是这么做的啊”
两手拉开衬衫的同时，几颗纽扣飞了出去。从被扯开的衬衫下露出白皙的皮肤。
只要用力还真是意外简单就能扯开呢……仓知的脑海里只冒出这种脱线的感想。
没有恐惧感。仓知并不喜欢自己不太男性化的身体，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种身体，但是对上木原却没有感到被袭击的恐惧或厌恶。
“就如你所愿，像上次那样做吧。就这样脱下衣服，让你摆出羞耻的姿势，疼爱……睡着了的你的身体……然后……”
上木原的表情越说越痛苦，是自己的错觉吗？
“……然后呢，怎么样？说啊，至少怎么做的你还记得吧？”
“哈哈……反正做一次跟做两次也没什么差别吧？”
仓知刚觉得他说了侮辱自己的话，接着又被他狠狠抱住。简直就像不想看见自己的脸似的，身体被翻转过去，从背后紧抱着。
“乔……”
感到背后混乱的呼吸。
上木原急促的吐息掠过仓知的耳根。
身后的力度攀附上来，仓知觉得他并不是不想看到自己的脸，而是不想被自己看到。
连心跳声都能听到般的距离。上木原没有动作，许久保持着一动不动。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好像很长又似乎很短。
“……仓知”
“乔……？”
接下来只是呼唤仓知的名字。
“……仓知”
对碰到脖子的东西感到少许惊讶，但还是接受了。柔软的触感，从压上来的唇隙间泄露出上木原灼热的吐息。
他的身体好热。嘴唇，背上感到的部分，抱住自己的手臂，还有掠过皮肤的细微吐息，全部都好热。
是由于酒精的缘故吧。仓知自己没有喝过酒，所以不是很清楚。
越去意识越能感受到热度，从胸口到腹部紧紧缠绕着仓知的手臂一点点地放松了力气。
上木原的手掌开始在仓知身上梭巡。紧密贴合在一起的身体渐渐分开空隙。
即使隔着衣服感觉也很淫靡的身体接触。
摇晃着身体，从背后压上来的腰的动作意味着什么行为，仓知还是明白的。
从摩擦的地方开始，仓知感到连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升起了热度。
“……呃”
上木原一路下滑的左手触摸仓知的分身。鲜明的感触，从被碰到的那一刻，仓知就意识到自己的分身正在改变形状。
在上木原的抚摸下热度渐渐聚集起来。随着仓知身体的颤动，上木原急躁地摆动着腰把他往前方的手掌上压去。
“……啊”
仓知发出细微的吐息，上木原回应般地一次次吻着他的脖子。那只手以极其温柔的动作爱抚着仓知的分身。包裹着胀大的部位，隔着薄薄的布料时而握紧，引导仓知的情绪渐渐高昂。
睁开的眼皮微微颤抖，仓知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正在看哪里，不知不觉间只顾着追求上木原给予的快感。
“乔……”
肌肤直接相触的地方明明一处也没有，却陷入了已经交合在一起的错觉。
“……我一直都想这样做哦”
上木原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温柔的声音。
“无数次地想要这样做，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事来。”
仓知似乎明白了，能如此爱抚自己的人，即使是未遂，也不会做出那种暴力的行为。
官能感慢慢积聚起来，却又仿佛卡片搭起来的金字塔般脆弱不堪。
“……乔，那是怎么回事……”
问出来的同时，就好像一下子崩塌了似的失去了均衡。
上木原轻叹了一口气，不自然地干笑起来。
“……怎么，你想原谅我了吗？”
“乔，你……”
“哼，原来你不是性冷感啊？优等生在男人的玩弄下勃起了可真好笑！”
男人不断说出下流的词语。
“声音呢？再给我好好呻吟出来啊，否则我想站也站不起来哦”
一股怒气直往上冲，仓知反复深呼吸控制情绪。
令人火大的不是上木原的话，而是他总是这样马上就开始虚张声势。
“……给我闭上嘴做啊废物！为什么非要激怒我呢？明明就做不到最后，只会耍嘴皮子……”
刚想回过头去，上木原又从背后压上来，强力之下两人滚到了床边。
仓知起身看着坐起来的男人的脸。
“……真麻烦，快揍我一顿啊！别在那唧唧歪歪的，像那天晚上一样动手就好了啊！我也知道自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就算被你打得头破血流也不会有怨言。”
上木原不耐烦地挠着头。看着他的侧脸，不快的感觉在仓知胸口聚积起来。
“怎么了？还是你就喜欢这么拖泥带水的？那也没关系……”
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对你彻底失望了。”
上木原有点吃惊似的转过脸来。
“就算不能完全理解你，我也自认为和你还算朋友……但你真是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会跟我坦白啊”
仓知下床站起身，尽管身上残留的违和感还有些不适，仍朝着房门走去。想就这么无视他回去，但还有话没说完。
转身向床上茫然的上木原宣告。
“我不会逃避的，给我记住。就算你再怎么打马虎眼，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仓、仓知……”
“晚安，再见了。”
也不知道上木原是不是想追过来，仓知不由分说地打开了门。
如果他什么都不打算说的话，再怎么当面对质也没用。
虽然说过想要弄清真相，但现在自己想要的跟所谓的真相多半不同。
究竟是谁干的，对自己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无论是谁都一样。
除了上木原以外，是谁都一样。
想到达那座山。
那座山真的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吗？
不可能的。自己已经长大了，就算步行没法到达，电车也好巴士也好开车也好，无论使用多么偷懒的手段，现在都一定能走近那座山。
刚走出阁楼就被风吹打着。
敞开的衬衫在狂风中像斗篷似的飞舞着，仓知一边拉紧衬衫系着剩下的纽扣，一边急匆匆地迈开步子，接着就在楼梯口前滑了一跤。
“哇啊……”
明明是没有台阶的地方。
纳闷地在水泥地上寻找着。
“……这是什么……碎石吗？不是吧。”
随手拾了几颗，下楼途中在平台的照明灯下辨认，怎么看都好像米粒。
但不是普通的米，每一粒都仔细地染成了黄色。
“为什么要给米染色……”
上木原可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费工夫的事。把米染成黄色的意思是……仓知思索着，刚要继续下楼又停住了。
“……不会吧。”

等不及乘电梯就直接下到五楼。
仓知加快脚步往家里赶，想要回房间用电脑查点事情。
一着急连房门也打不开了，正在咔嚓咔嚓开着门的时候，听到旁边电梯开门的声音。
“……馨”
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总算打开了门正要进屋的仓知回过头硬挤出笑容，站在那里的优一还是平常在学校里看到时的样子。
“优一哥……回、回来得真早呢，因为你说今天松谷哥约你去喝酒，我还以为肯定会……”
优一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早吗？已经十一点了哦，馨你才是，都这个时候了在干嘛呢？”
“诶，啊……我刚想去买果汁来着……果然还是觉得麻烦不想去了。”
为了把谎说圆可费了不少劲。对于手里没拿饮料就回来的仓知勉强编造出的借口，优一却没有像平常那样追问太多。
“这样啊，我顺便给你买点什么回来就好了。”
“不用了，我只是刚好想喝点甜的东西。”
“啊啊，那么……甜食就正好啦，这个是礼物，松谷把店里的蛋糕送给你了。”
优一递过来装着白色小纸盒的袋子，仓知反射性地接了过来。
“诶……总是让他费心真是抱歉。”
“那家伙也想秀一下他引以为傲的手艺哦，对了……星期六的文化祭，他说也想去看呢，果然是想见你吧……”
仓知不由自主地看着正在说话的优一，几乎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堂兄的脸还是一如往常。
“怎么了，馨？”
“啊，没什么。蛋糕，优一哥也一起吃吧”
被优一不解地反问，仓知急忙转过身去。
站在这种地方说话也很奇怪，两人一起进入屋内。仓知一边脱鞋一边把米粒和钥匙一起揣进裤子口袋里。
“我就不用了，肚子已经很饱了。”
优一连衣服也没换，就跟着仓知进了厨房。
仓知刚打开蛋糕盒子，优一从手上的包里拿出了宣传册一类的东西。
“那是什么？”
“想给你看一下，今天跟松谷见面前有一点时间，我就去了店里，拿了几本商品目录。”
“……床？”
优一递过来的都是床的目录。
“嗯，我觉得提高睡眠的质量也可以改善你的病情。”
“但是……不能买这么贵的东西啊。”
上面都是好像高级宾馆才会使用的外国制的床，跟平时用的那种简直没法比。对于高中生来说太奢侈了。
看到仓知很快就阖上了目录，优一着急似的说道。
“我买给你啊，这点金额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听到优一这么直接的话，仓知感到心里都凉了下来。
紧紧握住硬质的目录，强忍住颤抖的手，看着优一的脸。
“优一哥，为什么突然……而且既不是圣诞节也不是我的生日。”

校园里跟刚才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教室里没关的灯都已经关掉了，只剩下一楼的灯还亮着。
快步走向教室寻找着。笔记被埋在教室后面的鬼屋装置里，虽然费了点时间不过还是找到了。
太好了。可以回家接着抄了，明天早上就能还给住田。
安心地走出教室，关好灯的同时周围暗了下来，连开关的位置都看不到了，只能借助窗外的微光。
身后应该就是出去的路。
朝楼梯走去的仓知感到了自己的异变。
好想睡。
脚步突然重了起来。
“……别这样啊，这种时候。关了灯也不是晚安的意思，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即使出声斥责自己，仍被仿佛毒素般蔓延的睡意瞬间支配了。仓知拼命地移动脚步。
——不回去不行！不能在这种地方睡！
听到某处传来了脚步声，是从楼梯下面的方向吧，这个时间应该还有老师没回去。
飘忽的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
想回头确认却做不到。头好重，脚也好重，体内好像灌了铅一样重。
仿佛走在沼泽地里。
想睡，好想睡。
至少去个能躺下的地方。不要在这种地方——这里，是哪里来着？啊啊，对了……是沼泽地。自己为什么走在这种地方呢？
仓知慢慢停下了脚步，连自己是站着还是坐着都不清楚了。感到脚一点点沉进了泥里，瘫倒在地的时候，耳边听到了声音。
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有人在碰触自己的身体。
肩膀被抓住，从背后被抱住了。两手缠绕在身上，把自己抱在怀里。
似乎又闻到了药物的气味。
那个气味。
“……别碰”
那只手，粗糙的手掌，总是折磨般地触碰自己。
“……别，别碰我！”
仓知勉强撑起眼皮，使劲发出声音。抱着他瘫软身体的手臂松缓了一下，却没有放开。
不要，不要这样。
“不……不要……”
伯伯，不要。
——谁来，救救我。

“真惨啊，在孩子眼前自杀。”
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正在议论着。
“勒死了孩子他妈，自己用菜刀……听说是……”
他们在巨大的黑色汽车边上说着话。
“跟我家孩子同岁呢，不过没上同一所学校……啊对了，我家孩子昨天参加了少年棒球联盟的比赛，第一次当上正选队员了……”
黑色的眼泪之后露出了黑色的微笑。
黑的衣服，黑的车，黑的伞。下着黑色的雨。装满了黑色柏油的水池满溢出来，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染成了黑色。
就连人脸和车窗，还有被雨浇得湿淋淋无处可躲的家犬，也被染成了黑色。
黑色，黑色，黑色。
漆黑一片的世界。
“……呃……”
以不自然的姿势趴在床上的上木原，身体受到惊吓般地轻轻抖了一下。
即使睁开眼睛，视野里还是一片黑暗。
没脱制服就倒在了床上，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不觉夜幕降临的房间里昏昏暗暗的，只有窗边附近在透过百叶窗的月光下显出朦胧的轮廓。
仿佛刚刚在泥里游过泳似的，身体好重。从旁边时钟红色的LED显示屏上看到现在是七点三十九分。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原来是错觉，实际上只是不足一小时的浅眠而已。
睡眠质量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印象中似乎做了噩梦，但是内容记不清了，也不想记起来。
明明不热却睡出了一身汗。
抬起脸感到有什么东西沾在上面很不舒服。从压皱的脸上把它拿下来，点亮了床头灯，仰卧在床上把它打开。
这是回家时从信箱里拿出来的信，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不需要再读一遍，目的直截了当的信。
“……是说‘去死’吧。”
准确地说是“消失吧！不然则死！”这样一句话。
“这说法还真文雅呢，从报纸上剪字粘贴的恐吓信，而且为什么是蓝色的便签纸？给七个人发了同样的内容吗？不会吧！”
把便签纸翻过来，背面什么都没有。同色的信封上也写着收件人姓名，只能判断出是直接投进公寓门口的信箱里的。
上木原明白自己得罪了人，虽然不久前还一个都没有，但现在已经到处结仇了。
左手关节处的伤已经结痂了，上木原砸了咂舌把纸揉成一团，刚要往房间角落里扔，视线落在桌上闪烁着的微光上。
起身拿起放在堆成山的杂志和传单上的手机。
住田发来了短信。
“按照约定我把仓知送到了车站。下次联谊我一定要去，你自己想办法吧！以上。”
报告的同时还要抱怨，上木原苦笑起来。短信是在十五分钟之前发来的。
正在回复短信的手停住了，像在配合时机似的响起了来电铃声。
“……上、上木原吗？我现在在电车里……”
听到住田不自然地压低了声音，还有周围乘客的声音，行驶的电车声。上木原对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勉强打电话的住田感到有些不解。
“啊啊，勇吗？你的短信我已经读过了，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真是抱歉啦，我会好好感谢你的。要不然下次我来组织联谊……”
“那个，那家伙给我发短信了！”
“……诶？”
“仓知，他回学校去了。说是去拿我借给他的笔记……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借别人的再抄一本赔给我……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也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吧”
结束通话之后，上木原呆呆地站在那里。
思考着，即使住田说不会发生什么事，果然自己必须采取的行动只有一个。
紧握着手机，上木原飞奔出房间，以拆掉阁楼小屋那扇破门的力度推开了门。
朝楼梯口跑去，把手伸到身后确认钱包的时候，视野突然转了一圈。
在没有台阶的地方失去了平衡，结结实实地滑了一跤。
“……碎石吗？”
暗处的水泥地上，脚下传来不自然的凹凸感。平时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什么玩意啊，这点程度就想让我去死？”
如果这也是恐吓自己的一环，那也太幼稚了吧。
等不及坐电车，上木原上了出租车。
电车两站的距离，开车也不远。
穿过正门走进校园，操场上一片漆黑，教学楼里也只有一楼亮着几盏灯，不过上木原没有遇到任何人的阻拦就进入了楼里。
走上二楼就全黑了，完全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
上木原径直朝教室走去。
出公寓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仓知的家没有亮灯，还没有人回来的样子。只是错过了吧，也许他现在正在回去的电车上，如果是的话就好了。
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借着窗边的月光前行，投在走廊上的窗影仿佛黑色的树木般排列着。平时熙熙攘攘的学校，白天时的情景好像幻影似的，现在寂静得鸦雀无声。
令人喘不上气来的寂静。上木原到达了三楼中部的教室，隔着窗朝里面窥探，接着把手放在了后面的拉门上。
寂静被打破了。
心脏抽紧了。
这时响起的却不是拉门摩擦滑轨的声音，而是从腰侧传来的音乐声。在这个时候有些不合气氛的轻快旋律，划破了紧绷的空气。
“……吓我一跳！”
拿出手机看了看显示屏，上木原皱起了眉头，用和表情极不相称的高涨语气接起了电话。
“喂，这里是乔君。”
“上木原君吗？我是中心医院的原野，还记得我吗？”
打来电话的是神经科的女医生，中学的时候通过几次话，后来就一直没有联络了。
“是医生啊，好久不见。怎么了？身体还好吗？”
上木原像跟朋友闲聊似的，同时推开教室的拉门。昏暗的教室里整齐地排列着桌椅，后方阴森森地堆着纸箱做成的坟墓。在使用前折起来的墓碑像树叶似的耷拉着。
“因为你根本不来医院了我很在意，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主动给你打电话……最近情况如何？”
“要是没精神的话我就不会接电话啦。”
一边随口应付着，一边寻找电灯的开关。
“是吗？虽然你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说已经有点稳定了……不过上木原君你总是顺着对方的话说……现在睡眠情况怎么样？不吃药也不要紧了吗？”
“嗯？算是吧……”
敷衍着电话那头的问话，上木原环视四周。教室里没什么特别的变化，虽然不知道仓知有没有顺利找到笔记，不过他似乎已经离开学校了。
想着去车站那边看看吧，在这种地方呆得太久，被老师发现就麻烦了。
上木原走出了教室。
“……上木原君？”
“啊，嗯，我在听呢，医生”
“你朋友看起来也很关心你的情况哦”
“朋友？”
沿着来时的路走下台阶，上木原随口问道。
对方说出的名字把正在走神的上木原的注意力拉回到电话上。
“仓知馨君，你们是同校的朋友吧？”
“啊，算是吧……医生，那家伙说了我什么？”
“没有说哦，具体什么也没说。”
“……这样啊。我最近也想再去见见医生您呢，呐，话说回来您有男朋友了吗？之前问的时候您说因为工作忙没空交往来着……”
不耐烦地用闲话岔过去就打算挂断电话，上木原在走廊上边走边轻快地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扇门开着。
是楼梯对面的小房间。
拉门上黑色门牌上是白色的浮雕文字“资料室”。
“上木原君真是的……够了吧那个话题，还是那么爱打听我的隐私……”
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
刚才经过的时候这扇拉门也是开着的吗？记不清了。以前跟邻校的女生一起呆过的这个房间，里面一片漆黑，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上木原把手放在打开大约二十公分左右的门上。
哗啦一声推开。
“……上木原君？”
从走廊传过来的月光照进资料室里面。落满灰尘的架子之间，自己的影子随着淡淡的光线一起延伸着。
上木原没注意到自己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上木原君？怎么了？喂！上木原君……”
梆地一声，手机滑落在地板上。声音意外很轻的单薄的黑色手机，接下来的一瞬间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连自己踩在了手机上都没意识到，上木原缓缓朝房间里走去。里面靠近操场一侧的窗口附近，在路灯的照射下发出朦胧的光线。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上次费了好大劲打开的窗户现在紧闭着，空气绷紧了似的停止了流动。
就在那天自己和女人为了遮阳躲进去的那个角落里，找到的人以不自然的姿势瘫在地上，只有头和肩靠着墙，
上木原站在他的脚边。
被扔在地上的身体，周围散落着衣服。
从敞开到可以看见腹部的衬衫下摆伸出两条白皙的腿。
只要看一眼就能理解的状况，却什么也不知道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啊……啊啊”
无意识地发出声音，徒劳地转过身去。但即使面朝走廊的方向，把那噩梦般的光景从视野里驱逐出去，也什么都无法改变。
上木原抱住了头。
一切都不会改变，无法改变。
所有的一切的，全部都。
听到门口响起微弱的声音，是从手机里传来的反复呼唤自己的声音。上木原大步走过去，抓起地上的电话。
“……吵死了！老太婆闭嘴！！”
把手机使劲摔向走廊。
就算电话安静下来了，眼前的状况也没有任何变化。
大口大口快速地喘着气，明明没有奔跑肩膀却激烈地起伏着。上木原仿佛害怕黑暗的孩子一样，战战兢兢地走回房间里。
“……仓……知？”
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似的，好不容易发出颤抖的声音。
“仓知？仓知……”
仓知好像睡着了。
脸色有点青白的仓知正发出规则的呼吸。稍微放下心来的同时，蹲下身触碰腿边一带，发现了粘稠的触感。
温热的白浊液体沾在了手指上。
上木原啊的一声把手在自己制服上擦拭着，慌乱地捡起地上的衣服。
只要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就可以当成没事发生了——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明明这样做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正要给他穿上裤子而抱起一只脚的时候，落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影子微微颤动起来。

伯父是个借口很多的人，在仓知面前也总是找借口。
“她如果选择我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他一边触摸仓知一边这样说。
“当我知道她怀上了你的时候，你能明白我是什么心情吗？”
都是仓知母亲的错，或者仓知父亲的错，借口一个接着一个。
“幸生他什么都没有，那家伙很落魄。比起弟弟，我更有经济实力，更能让她幸福，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你知道你妈妈说了什么吗？她说幸生会在枕边给她读绘本哦。绘本哦，绘本！你说说那种东西能有什么用！我可以治病救人，也很有钱，令人羡慕的东西我要多少就有多少！”
仓知感到很悲哀。为谁感到悲哀，为什么而悲哀，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一切都痛苦得令人悲哀。
“明明每个人都羡慕我，却没有人愿意爱我。吶，你也是这样吧？”

仓知睁开了眼睛。
醒来后身处陌生的场所，这种事都经历过无数次了，所以并不会有多惊讶，但是无论经历多少次这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好黑的地方，似乎有点印象，又好像完全陌生的简陋天花板。照明荧光灯的轮廓模糊地浮现在窗外的月光里。
不，不是月光，是路灯的光。
背后好冷。
不只背后感到冷，两手两脚，还有腰，都觉得好冷。
自己似乎在一个又冷又硬的地方睡着了，脖子好痛，靠在墙上的头，视线微微向下移动就可以确认自己的状态。
呜哇。
脑子里冒出的竟然是这种可笑的感想。
赤裸的下半身，凌乱的衬衫。目睹如此惨状的时候，腰部附近感到一阵不舒服。
“……乔？”
仓知终于注意到蹲在身旁的男人。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的上木原，即使仓知慢慢抬起视线看向他，僵硬的身体仍然纹丝未动。
“呐，是你干的吗？”
仓知迷迷糊糊地问。
听到这话，上木原的眼睛睁大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发问的时候，仓知的意识还处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暧昧状态中，脑子里一片混乱。
即使尚未完全清醒，也能意识到体内渐渐升起的不快感。
太阳穴一阵阵地刺痛，头也好疼，都是因为以奇怪的姿势睡了这么久。
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着的呢？回想起自己在寻找门口的时候，在走廊里被人抓住了手臂。
那只手。如果在这里的人是上木原的话，就应该是上木原的手吧。不对，那是伯父的手，伯父还跟自己说话来着——
不可能。
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说过了吧，我欲求不满啊”
像个影子似的呆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男人突然开口说道。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很难听清，仓知感到一头雾水。
“……诶？”
“所以说啊，好像有点做过头了。抱歉抱歉，感觉有点控制不住啦”
接着变得清晰起来的声音，有种无可挽回的现实感。从脑海中赶走恶梦的残影，眼前必须接受的现实终于变得明朗起来。
仓知两手撑在地板上积聚力气，一点点抬起沉重的身体关节，全身都叫嚣着疼痛。
“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我在欲望的驱使下袭击了睡着的你，接着不由自主顺势侵犯了你啊。”
靠在墙上的仓知伸出手来，上木原立刻挑衅似的贴近过来，那张脸就近在眼前。碰到他身体的同时抓住了衬衫的胸口，但是那里好温暖。
这就是现实吗？
“开……开什么玩笑”
“做出这种事来，如果不是开玩笑的话，不觉得更可怕吗？”
越是扭紧他的前襟他就越伶牙俐齿，上木原不断挑战仓知的神经。
“别那么生气嘛……不过生气也是应该的。原谅我啦，没办法的事啊，就是这种年纪嘛，容易冲动……”
握住他衬衫和领带的手颤抖着，仓知挥起拳头狠狠地打在他脸上。上木原猛地向后一屁股摔在地上。
“……好疼啊”
在窗外的照明下看到上木原捂着脸呻吟着。
“哈哈，打得好！这不是挺有精神的嘛，我真是白担心你了。”
即使被打了那轻浮的语气也丝毫未变，仓知用惊愕的视线看着低头笑着的男人。
气得浑身发抖。
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开什么玩笑！你在说什么啊！？你刚刚都说了什么啊！你是认真……！”
腿一下子软了下来。
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又一屁股摔了回去。舌头都伸不直了的仓知急得用手去抓，就连这样也不管用。
在情绪如此激动的状况下发作起来也一点都不奇怪。
上木原正在看着仿佛断线的木偶般瘫坐在原地的仓知。
“……仓知”
就连男人突然低落下来的语气也让仓知感到愤怒。
“不许…笑……”
“诶……”
“我…难…看的，在…笑我吗！”
想好好说话舌头却无法灵活运动。
“……可恶。我连……发火…都……可恶！”
在这种状态下，就连想尽情发火都做不到。
——太可恶了！
恢复！快恢复！动起来啊！！
斥责着自己，想敲打自己的身体，可是手也脱力了抬不起来。就连咂舌也做不到。
上木原的视线令仓知感到非常屈辱。
别像看着什么可怜的东西似的看着我！我一点也不凄惨！跟普通人相比我一点也不差，也没有任何缺陷！
“……别碰我！”
仓知躲开男人想要碰自己肩头的手，就在那一瞬间，感到没有任何前兆就消失了的力气又突然返回了体内。
重复着深呼吸，想象那个平静如无风水面般的自己正在随力气一起回归。风平浪静的湖面，不会像海上的天气那样狂暴。
“仓知……”
“我回去了。让开，不用你帮我。”
自己站得起来。
仓知缓缓地站起身来。
注意到上木原单手拿着的衣服，弯下身子想抢过来。这时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腰际沿着腿流了下来。
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不快感。
但是，皱起眉头的仓知仍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这就是现实吗？

“我说你啊，脑子不正常吗？”
教学楼里一片寂静。
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里，男人发出“咿”的一声惊叫，盯着砸在墙壁上的拳头。
上木原俯视着宫木。在占据身高优势的男人的气势压迫下，宫木只能被困在手臂与墙壁之间的空隙里。
这种姿势除了女人以外，对男人还是第一次用啊。上木原在脑中一隅这样想着。
“我哪有不正常了，什么不正常啊？”
“全部都是，全部！说的话也好做的事也好，全都乱七八糟的吧！”
宫木吓得边说边打颤。
教学楼里只有他们两人。放学后，上木原只叫住了宫木一个人，在他正要跟同党们一起回去的时候，上木原一脸无害地嘿嘿笑着巧舌如簧地把他带走了。
跟仓知不一样，自己笑起来很拿手。
“什么嘛，特意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想干什么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哦，仓知的头发什么的！”
宫木一脸茫然的表情，用眼神试探着对方。上木原开口说道。
“确实有点道理。”
“什……什么？”
“那家伙所说的话？”
仿佛自己也不太理解，上木原使用了半疑问式。
“只要静观其变，对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有所行动，但是在这之前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觉得还是直接问来得更快，今天是十月最后一天吧？就跟你月末算总账吧？”
上木原转动着压在墙上的拳头，在极近距离下挥出的拳头下面压着宫木的头发被拉扯着。
“疼……好疼……”
“再跟你说一遍，你要是敢对那家伙出手的话，就杀了你哦”
刚把脸靠近过去，就从宫木嘴边散发出一阵烟草的臭味。在这所学校里抽烟并不稀奇，但上木原还是觉得，比起这个味道，女人的香水味和化妆品味要好受多了。
“杀、杀……白、白痴吗你！那、那种事不可能做得到吧！”
“是吗？那为什么现在这个瞬间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还有人正在被别人杀死呢？”
上木原感到自己在停止平时的笑容那一瞬间情绪就会急速冷却下来。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就是这么两极分化的感觉。就是会被仓知指责“别笑”或者“别不说话”那种程度的极端表现，很难自然保持中间状态。
话说回来，自然而普通的自己又是什么样子呢？因为太久没有回到那种状态，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上木原，你……这么威胁我好吗？你这是恐吓吧，恐吓！”
“要是你老老实实的也不会惹出这种麻烦吧！还是说，你以后还想对仓知出手，但是被我说了出手就杀了你，所以认为这就是恐吓吗？”
“不是的……都、都说了我不知情啊！我不知道仓知睡在保健室里，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啊？”
“没有什么证据哦”
“哈啊？”
宫木莫名其妙地反问。
“觉得可疑的家伙就是犯人，这不是很简单嘛”
“你、你这是……”
“放心吧！有嫌疑的不止你一个。接下来应该没有了，这还真是不少呢……学生以外的家伙也很麻烦，简直拍一拍就会有灰尘掉下来似的那么多啊”
上木原让开了，拿出手机开始翻看记录。
“学生以外的家伙？谁啊……难道是老师吗？哈，你这是为了廉价的友情要被退学的节奏啊！”
宫木发出哈哈的干笑声，上木原目露凶光地朝他瞥了一眼。
“我跟那家伙没什么友情。”
“不是友情是什么啊？”
上木原没有回答，停下了正把手机放回衣服口袋的手，自怜似的嘟囔着。
“啊啊，出血了，明明我很讨厌痛的！”
从握成拳头的左手关节里渗出血来。上木原像自我安慰的狗一样舔舐着伤口，嘴角露出挑衅的微笑。
“你呢？呐，宫木你喜欢痛吗？”
“……你、你……”
男人咽下了刚要出口的话，仿佛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抬头看着上木原。
“……你刚才说的也许没错。我脑子不正常。话说在前头，人类这种东西就是谁先变得不正常谁就赢了哦。所以我是不会正常起来的。好啦，今天就先拜拜吧！”
上木原扔下呆呆站在墙角的男人扬长而去。
白天越来越短的季节，天色已经转眼就变暗了。
夜晚又来临了。
漫长的，漫长的夜晚。
从教学楼出来，经过体育馆。从开着窗的体育馆里传来不知是排球部还是篮球部进行基础练习时的响亮口号。
那么有精神可真好啊，上木原事不关己地想着。
同样都是高中生，却好像隔了几个次元似的遥远。
一二一、一二一。
那声音一直追在身后，仿佛催促般地刺激着上木原的大脑，让他想起了和早已忘记了存在的那个男人之间的回忆。
“爸爸，你怎么了？”
从睡梦中醒来的上木原身穿睡衣揉着眼睛，抬起头看着站在厨房水槽前的男人。
“爸爸，拿着那个很危险哦”
男人的腿颤抖着，身上穿着平常去上班时的西装，握在他手上的那个只有母亲在厨房里才会使用的东西正在闪着光。
“呐，爸爸……妈妈怎么了？”
男人没有回答，把闪着光的那个东西朝脖子刺过去。
一片红色。
“乔，对不起。已经没办法了，已经……晚了。”
先变得不正常的一方就赢了。
所以才好像争先恐后似的。
快点快点！一二一、一二一！
“……可恶”
感觉好难受，睡眠不足的脑子里嗡嗡直响。
上木原停下了脚步，突然盯着手掌。
擦伤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但比这更为鲜明的，是回想起穿过自己指间时那柔顺的发丝的触感。

直奔公寓的上木原在五楼冲出了电梯。
“仓知！喂！仓知？”
按了门铃也没有反应。手放在把手上晃了晃，玄关的门就打开了。虽然朝里面呼唤也没有反应，但门口却整齐地摆放着仓知的鞋子。
应该是刚从医院回来吧。
就这么擅自闯进了别人家，幸好堂兄优一不在。仓知正睡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什么嘛，原来还在睡啊”
身上还穿着制服。和一回家就直奔衣架的上木原不同，仓知连上装都没脱就倒在了床上，是因为病情发作而睡着的吗？
“喂！仓知，你再不醒过来的话，我可要搜查你家啦！羞羞的小秘密、还有羞羞的小秘密、羞羞的小秘密什么的，全都暴露出来也不要紧吗？”
无论上木原说什么，仰卧在床上的仓知都一动不动。
这房间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一点也不像会隐藏什么不正经东西的样子。桌边摆放着床，以及很高的书架，提花布料的青色窗帘上没有花纹。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就和房间的主人一样。
小脚轮的书桌上放着书包，从里面拿出来的教科书和笔记堆放在一起。看起来他原本打算尽快补足今天早退耽误的功课。
捡起掉在地上的铅笔盒，放在桌上后回到了床边。
靠近床边的上木原呆站了片刻。
仓知没有一点儿要动的意思，看起来似乎睡得很香，却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紧紧地握着放在胸前的右手。
轻轻挽起覆在他额前的头发，柔顺地从指间滑落。上木原弯着腰顺势爬上了床。
并不是想做什么。
只是想确认一下看看。
“……就是这种感觉吗？”
跨在仓知身上俯视着，两手撑在他的脸旁。就好像把他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那样。
试着做出面对宫木时自己毅然决然的表情。
上木原不由自主地笑了。
只有在仓知面前才能被唤起的自然的感觉，自己似乎现在才明白这种感觉应该是怎样的，但仓知却无法这样随意流露出来吧。
最初只是同班同学，现在也说不上什么独一无二的存在。对他的印象就是患有麻烦的疾病，脸很漂亮，性格不是一般的扭曲。但是在这个充满各色人等的喧嚣世界里，却无论怎样也找不到可以代替他的人。
如果想找个能满足自己的人，明明要多少就有多少。
上木原默默盯视着仓知的睡脸。
那是张端正得甚至让人讨厌的脸。凑近了鼻子使劲地嗅了嗅，仓知的身上也没有烟草的臭味或是人工制造的香味。然而却有“某种味道”刺激着鼻腔，一直传达到大脑深处。
房间里没有风。并没有像在车站的站台上那样，被夹带着“某种味道”的凉风吹拂着，现在那味道正盘踞在自己体内。
漫长的，漫长的夜。
试着想象一下。
在这个人身上摆动腰部会是怎样的感觉。
一次又一次地想象着。上木原并没有和男人做过，今后也没有和男人做的打算，但此时妄想却停不下来。
抽下制服上的领带，顺势以纽扣迸飞的力度扯开衬衫，制伏抵抗的身体，撬开那张毒舌的嘴，口腔深处隐约显现赤红的舌头。
那时候，白皙的肌肤上就会涌现红潮吧，他会哭吧。把分身插进去的时候，他会落下从未见到过的泪水，发出从未听到过的声音煽动着自己的情欲——
如果现在手边有把钳子，上木原一定会朝自己的后脑狠狠地抡上去。
以前家里的工具箱里就有一把生锈的钳子。或者公园的秋千也行，小时候曾经有一次从上面掉下来摔了个大屁股蹲儿，秋千在空中划了个弧后无情地砸在后脑勺上。那是一种令人眼冒金星的冲击。
可是现在这里没有钳子，也没有秋千。
“……仓知，快点醒过来啊，不然你可要后悔了！”
上木原手肘支撑着的身体越发下沉。
发梢落在仓知脸上，又滑落下去。
脑海中自己正野兽般晃动着腰部追求绝顶的高潮，而自己的好友则发出娼妇般不知羞耻的喘息声。
栩栩如生的妄想。
然而现实中上木原只是缓慢地把部分身体压了上去。
闭上眼睛，把脸贴近面朝左侧的仓知，轻轻地调整角度。
唇上感到了温热的气息。
感觉有点发涩，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嘴唇有点干裂。从仓知的唇隙间漏出的细微吐息，轻抚着自己的唇，上木原紧闭的眼皮颤抖着。
——吻到了。
“仓知……”
上木原眼看着仓知缓缓睁开了眼睛，确认着面前的人。
“……乔？”
从空中落下的秋千瞄准后脑勺狠狠地砸了下来。

被吻了。
俯视着自己的上木原的一句话，令仓知意识到这并不是梦。
“都警告过你了，倒是快点醒啊”
既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面露凶相，上木原用淡淡的语气说着。
“哈啊……？”
仓知一脸茫然。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回家后收拾东西的时候睡意袭来，坐在那都快睡着了，于是索性躺到床上去睡——然后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好友正压在自己身上。
唇上还残留着被吻的触感。
“乔，你这是什么意思？”
仓知发出意外冷静的声音。并不是在压抑，但心中的怒意并没有马上觉醒，只是呆呆地看着把自己困在床上的男人。
自己这是睡糊涂了吗？
发火，发火啊！
心里念叨着，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上木原一边起身一边用平时那种悠哉的语气说道。
“没什么吧，只不过亲一下而已。就是这种年纪，容易冲动嘛。别介意……没有什么深层意义啦！”
“没什么意义……”
萌生的怒意渐渐从心底涌现。仓知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了，深深地吸了口气。
“总是围着你转，最近谁也没约过，已经很长一段日子了，所谓的欲求不满吧？”
仓知默默地听着这个男人满嘴“抱歉抱歉啦”这种世界上最没诚意的道歉。
上木原在床的一端坐下，仓知也慢慢地坐起身来。
“你又长了张这么漂亮的脸，跟女人比也不差……”
“……谁让你围着我转了？”
“诶？”
“我说过让你随便了吧！而且你也说过并没有配合我的时间吧？你欲求不满个鬼啊！”
根本称不上接吻的行为，自己并不是小题大做。
女人的替代品——
“仓知……”
“别碰我！”
仓知一把拍开上木原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这种无聊的理由如果说给别人听的话，恐怕都会被对方拍着肩或是头宽慰自己吧。
上木原盯着被打的手掌看了半天，不知所措地说。
“……对不起。没想到你会这么讨厌被我亲……嘛，一般都会讨厌的吧，对方是男人的话。”
“不是这个问题！”
“啊啊……色情的事全盘否定对吧！难道接吻也算在里面吗？”
仓知以为他又要说些“处男”之类下流的问题来揶揄自己，但他并没有一脸嬉笑。
上木原的视线仿佛寻找安定的场所般在床边一带徘徊。这不像他的作风。简直就像没有勇气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话似的。
“呐，仓知，你果然……还是有什么问题吧？”
“什么问题？”
“就是，就是你讨厌被别人碰吧。难道是因为中学那次……”
仓知有种自己故意想忘掉的东西要被挖出来的预感。
不知道上木原是想起了什么才会这样说，但是从仓知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那双干枯的大手，散发着药品的气味，塞进自己口中的手。
明明不冷身体却忍不住颤抖起来。事到如今还会有这种反应的自己，令仓知感到厌恶。
“回去。”
“仓知……”
“不许再擅自进入别人家，回去！快点从我房间里滚出去！”
只是推了推他的肩膀，上木原就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多少有点罪恶感吧。
两人一起下了床，仓知继续推着上木原的背。
不想听他再说下去，急匆匆地把他往门外推。
房门半开着，正要开门的仓知吃了一惊。
有人站在门外。
“优一哥……”
没留意他已经回来了。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上木原的声音也动摇起来。
“啊……打扰了。”
“这就回去了吗？”
“嗯，是的。”
“哦。”
优一没有再说别的话。虽然他平时对品行不端性格轻浮的上木原就没说过什么好话，不过当着本人的面还这么冷淡的态度也很少见。
就像毫无表情的能乐面具一样。不过总比争吵起来要好得多。
被仓知和优一两边都下了逐客令，上木原就这么出了家门。
没那个义务去送他。仓知就站在房间门口，听着从玄关响起的关门声。觉得心里憋得慌，但是优一还在旁边站着，仓知强忍着烦躁的心情。
——还没换衣服。
因为穿着衣服就睡着了，制服都压皱了。
刚想回房间，优一就发问了。
“做什么呢？”
“……诶？”
“你跟那个男人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
他是从哪里开始看到的？
从自己吵着把上木原赶出去的时候，还是上木原吻自己的时候，还是更早之前——之前的事就不知道了。自己也不知道上木原在这个房间里做了什么，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家伙为什么要过来找我？
可能觉得沉默下去有点尴尬，优一又接着说。
“不，因为我看到你们好像在吵架。”
“只是……一言不合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样啊。”
“抱歉让你担心了……优一哥你刚回来吧，晚饭吃过了吗？我去做点什么吧？”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睡着所以平时不会使用火来做饭，不过有优一在就不要紧了。
仓知打起精神说着，又被冷不防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
“睡着了吗？头发都乱了哦”
“是啊，又发作了……”
不自然地想要躲开碰到自己头发的手，好歹忍住了。只是整理头发而已，在这种细微之处对他人的触摸反应过度，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优一哥？”
抚摸着后颈的手轻轻向鬓角附近移动。
优一的手靠近了右侧的发际线。虽说已经很成功地混过去了，也只是用旁边的头发遮盖一下，被剪掉的地方还是短得不太自然。
仓知觉得要露馅了。
但是优一什么也没说。不应该没注意到吧，但是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默默地用手指梳理着仓知的头发。
优一笑着说。
“去换衣服吧，做饭的话我来就好。”

“瞧瞧，我能把笔记做得这么完美真是奇迹！想要借这个代价可是很高的哟~”
第二节课之后的休息时间，住田一边递出笔记一边得意洋洋地说。
这是今天上午第一节课的课堂笔记。
“以你的立场也敢威胁我吗？”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仓知接过笔记的同时也不忘毒舌一句。不管怎么说课后作业这件事上自己也没少帮他。
很有自知之明的住田“诶嘿”了一声赶紧嬉笑着说。
“刚才的话当我没说！仓知同学，一直以来多谢你的关照！”
“油嘴滑舌的家伙。”
“这叫‘处世技巧’。不过你真行啊，居然一大早就因为打瞌睡迟到！”
今天早上仓知迟到了，在电车里睡着，华丽地坐过站了。差点坐到十几公里开外的邻县终点站。
一大清早就出门都能迟到，这还是头一回。
不只是因为早上发作的时候很少，还有平时自己都不是一个人的原因。
把上木原从房间里赶出去的第二天，仓知就不再跟他一起上学。算上周末在内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自己先走了，上木原也没有特意来追问理由。光是接吻那件事就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躲着他了。但还是很介意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
“难道上木原也睡过头了？”
察觉到仓知视线的方向，住田猜测着说。吵闹的教室里没有上木原的身影，座位上空空的，貌似从早上起就没来过。
“也可能又在哪里偷懒了吧。”
仓知一言不发地翻开笔记。
“……住田，这个明天还你行吗？”
“哦，借多少天都行！”
“我说你啊……这样成绩可不会有起色的哦，好好用笔记复习啊！”
预备铃响了，围成一堆的学生们四散开来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上木原空着的座位越发显眼。
迟到是因为去了一年都没去过的医院吗……不可能吧。
PTSD——精神创伤后应激障碍。回想起在医院里偶然听到的这个词。足以成为治疗重心的精神创伤，也就是过去发生在上木原身上的事。肯定也是他失眠症的根本病因吧，但仓知没有听说具体是什么事。
护士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仓知隐约察觉到了答案的方向。
事故或者灾难。如果不是有所顾虑的话就不必那么忌讳了。那个不小心说漏嘴的女接待员还被护士狠狠地瞪了一眼。
好想知道。
这只是自私的想法吧。
就算知道了，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
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靠窗的座位，这时门哗啦一声开了。还以为一定是老师来了，看到那人的身影仓知有点吃惊。
可能是去别的什么地方消磨时间了吧。看到他一如往常的样子放下心来。
上木原一走进教室就直直地朝这边看过来。视线相交的时候仓知不由得背过脸去。

“在你家剪头发可以吗？”
在电车里几乎没有说过话，到达公寓之后在电梯里仓知说道。
“可以倒是可以……要剪掉吗？”
“就这么回家的话，优一哥会吓一跳的。我已经不想再刺激他了。”
本来优一应该不会先到家，不过在自行车场里聊了很久，在这期间优一也许已经回家了。
为了去屋顶的上木原家，从到达顶层的电梯上下来之后又登上了楼梯。仓知并不是经常来，自从上个月被扔进衣柜那次以后再没有去过上木原家了，不过房间里几乎毫无变化。
上木原把书包扔在床上，走向杂乱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圆桌旁。
“呐，只有刘海剪短感觉也很奇怪吧？干脆就去理发怎么样……虽然有点突然。不过这样一来也有了晚归的理由，要不要发个短信说一声？你看，现在站前的美发店开业大酬宾诶，你就说为了赶上打折想去理发也不奇怪吧？”
上木原翻出的不是平常的披萨店传单，而是美发店的传单。
“你啊，为什么这种传单都要看得那么仔细啊”
“因为我每天都很闲嘛。好吧我给你剪，就交给我吧！有我这个美发师朋友呢！”
“你这话哪里能让我放心了？”
仓知一边毫不留情地吐槽他，一边却感到莫名的安心。
听到他的打趣，觉得果然还是那个平常的上木原，仓知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要说谎的话，还是说去了美发店比较好，仓知虽然也明白，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避开铺了地毯的狭窄空间，露出落上头发也不要紧的地面。说是地面，也只是紧挨着为了获得照明而打开的门前的一小块而已。
“仓知，怎么剪？如果把需要剪掉的长度都剪掉的话还真是不得了，总觉得会搞砸，我可能做不来啊！”
“别说‘可能’，给我想想办法！”
仓知在小椅子上坐好，上木原手拿剪刀站在椅子前。
“乔，就算剪失败了也绝对不要‘啊’的一声哦，对心脏不好的。你就淡定的剪吧，淡定的。”
“明白！客人您的要求可真奇怪。”
上木原真的安静下来开始剪头发了，面前没有镜子也没法判断剪得好不好，不过从他像模像样的手势来看，感觉还真跟美发师差不多。
周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仓知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上木原暗红色的领带前端摇摇晃晃地摆动着，当他绕到背后的时候视野又一下子开阔了。
夜空里亮起了街灯。
“……以前看过的电影里也有这样的场景呢，在旅店的露台上剪头发。”
“虽然这里并不是露台，只是屋顶而已。”
“你啊，为什么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啊？”
“每天都好像在野营一样不是很开心吗？”
“野营？真不知道你还会对户外运动感兴趣呢。”
完全无法想象健康活泼地奔跑在野山里的上木原。
“只在小时候有一次跟老爸一起去野营。”
“你父母……还健在的时候？”
“没错，父母两人和我一起。还是在我上小学之前的事呢，也记不得多少了……不过印象里老爸好像是个工作很忙的人。连当时去了哪里我都想不起来了。”
上木原的制服衬衫和领带前端又回到了仓知的视野里。剪下的头发啪啦啪啦地落在膝上铺着的浴巾上。
“因为我吵着要摸星星，老爸就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最后还是没摸到，我还大哭了一场呢”
上木原回想着笑了起来。
仓知突然好想看看他的表情，但是因为剪掉的头发钻进了眼睛里没能看到。低下头一边眨动眼睛缓和不适感一边组织语言。
“呐，你的父母……”
不知道死因是什么。
只知道是在上木原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去世的。
两人一起去世，恐怕是由于事故吧。
就算知道了详情也没有任何意义。仓知不想只为确认自己的猜测，就让上木原回忆起痛苦的事情。
可现在还是这样想问他。
大概是因为自己很想知道吧。
想知道更多关于上木原的事情。
也许是这样吧。
但是，知道之后，理解之后——接着又能如何呢？
想要制造比现在更坚固的羁绊吗？不是暧昧的友情关系而是更加深厚的感情。跟自己确定那种关系又能有什么用呢？
一点好处也没有。
“好了，收工！”
被上木原拍了拍肩膀，仓知总算松了一口气。
恍惚地刚抬起头，围在脖子上的浴巾就被拿下来，上木原开始大肆拍落上面的头发。
“哇！风朝这边吹过来啦！”
上木原大惊小怪地嚷嚷着不知道该往哪边躲才好。看着他在屋顶上跑来跑去的样子，觉得刚才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下来了。仓知拿起膝上的浴巾也站了起来。
上木原转过身来。
“不去镜子前确认一下吗？”
“不用了。我朋友是美发师这点儿自信还是要有的吧？”
头上并没有感到变轻很多，用手梳理的时候觉得比以往更容易一通到底，也是因为剪短了的缘故吧。
屋顶虽然还有一些保留着家庭菜园名义的植物，但基本上就是一片荒芜的广阔空间。
可能还会下雨，大概因为被空中的强风吹动，抬头可以看到夜空中的乌云正在快速流动。
“屋顶在这种季节的开放感也不错呢。”
并排站在上木原身边，仓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过夏天就是地狱，冬天也是地狱啊”
“可你还是很喜欢吧？”
“也是呢。”
上木原点着头转到仓知面前，闹着玩似的凑近了盯着他看。
“怎、怎么了？”
“呐，仓知，你知道这样的房子在韩国叫什么吗？”
“屋塔房吧。”
仓知立刻回答出来。刚刚眼睛里还闪了一下的上木原沉默了。
明明他自己先要问的，这会儿又在那叹气，真是莫名其妙。
“不对吗？电视剧里不是也经常出现么……”
“你啊，不会经常被人说扫兴吗？知识什么的还是适度装傻比较好哦，那样才能交流得更顺畅！”
“哈啊？为什么我非要在这种事上被否定啊，是你自己没接好话吧”
仓知发出不满的抗议。
“所以才说你扫兴啊”
“……难道你想让我对你表示钦佩么？”
“嗯！”
上木原点点头。这人有时候真是坦率得像个孩子一样。平时说话总是那么不靠谱，这时却认真地因为失去表现机会而感到沮丧。
明明是个块头比同龄人大上一倍的男人，性格却这么幼稚，真滑稽。
“噗！哈哈”
仓知笑了起来。
因为觉得很有趣所以笑出声来。
但仅仅是这样而已。
腿一下子软了，上木原慌张地朝忽然倒下去的仓知伸出手。
被上木原抓住了手臂，仓知努力想要挥开。
“没事，放开……”
说出的话口齿不清。
口腔肌肉也用不上力气了。
“……可恶”
通常一分钟，长一点的时候会持续几分钟。脱力症状的发作时间并不会很久。
但这短短的几分钟对仓知来说漫长得相当难熬。健康的人所无法理解的这副样子被人看到，令仓知感到很难受。
抓着自己手臂的男人弯下腰来。
“乔……放开……”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发作时的样子，仓知把脸转向一边，但下一秒就感到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而黑暗的地方。
上木原蹲在地上，手臂抓着仓知，把他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啊，趁机耍人玩吗？但是身体却僵硬得没法动弹，这时耳边响起上木原低沉平静的声音。
“……不要紧的，没关系，尽管笑吧。至少在我面前，可以自然一点哦”
仓知听懂了他的话。
两个人三年都在一起，自己的脱力症状上木原也是知道的，不过没想到他会认为平常毫无感情的自己是由于这个原因造成的。
可别搞错了！很想这样回他一句，但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一定是因为舌头都不听使唤了。不是说谎，也不是因为自己说不出口。
无法挣脱他也都是因为——对，是因为自己使不出力气。
上木原制造出来的空间好温暖，脸颊紧贴在他的制服上，领带摩擦着鼻尖。他的胸膛比看上去更加宽广。
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上木原的心跳。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和同性友人抱在一起就跟家常便饭似的人，恐怕全日本也没有多少吧。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却好像至今为止的日子都白过了似的，只觉得上木原的怀里好舒服。
——这算怎么回事啊？
仓知觉得好奇怪。正在思索理由的时候，就跟被抱住的时候一样，上木原又猛地把自己推开了。
“仓知，从刚才的笑来看，你的笑点也没那么高嘛”
抬起头看到上木原一如往常地笑着。
不知不觉力气已经恢复了，和之前不同的是体内留下的奇妙的感觉。
“……抱歉了啊”
本来是想跟他道谢的，不过可能又被上木原当成对刚才那句玩笑话的反击了。
“偶尔你也配合一下勇的搞笑嘛！已经没事了吗？来这里坐吧。”
被他催促着，仓知坐在了对面的长椅上。
好像放在旧式公交站里的那种廉价的青色塑料长椅，上面还贴着高利贷广告。这不知是从哪来的长椅已经被晒得褪了色，两个人坐在上面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被他看到自己难看的样子之后，总觉得不说点什么就会很尴尬。
“剪发的还礼……必须给你呢。要我帮你滴眼药水吗？”
“眼药水？”
“你啊，眼睛总是充血的，弄得精神一点的话好歹也算个帅哥啊”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使用了更加蛮横的态度。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仓知的语气比平时还要粗暴，上木原不满地抗议。
“这话听起来真不是滋味，我是该笑还是该哭呢？就算眼睛里都是血丝，我也全年都是桃花期哦！”
“你就算有桃花也都是烂桃花……这又是什么意思？”
长椅发出了更激烈的吱呀声。
完全搞不懂他的意图。上木原躺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把头放在仓知的腿上。
“练习让你帮我滴眼药水。”
“想让我帮你滴的话就去把眼药水拿来，你家里有的吧？话说回来，这不是掏耳朵的姿势吗？”
“做什么都无所谓啦，只要你对我温柔一点就好……我最喜欢别人对我温柔了！”
“对讨厌的人温柔，也许只有特殊性癖的人才做得到吧。”
不知道哪里好笑了，上木原很开心似的笑了起来。
枕在自己腿上笑着的男人的震动，也传到了仓知的体内。
“别嘿嘿嘿地笑，你那嬉皮笑脸的样子看了就让人烦。”
“啊，真过分呢！”
震动随着笑声一起停止了。仓知低下头，和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视线相接。
静下来的时候是张精悍的脸，沉默的男人眼神很锐利，表情凶狠得有点吓人。
胸口感到一阵苦闷。
被那双眼睛注视的时候，呼吸就会变得痛苦起来。但是又会像刚才被抱住的瞬间那样，有什么地方觉得很舒服，令人安心。
这样不像是自己。
“……别不说话啊，乔，你的眼神看起来好像在生气一样很吓人哦”
“不让我笑也不让我闭嘴，那我要做什么才好啊？”
“普通的样子就好，在我面前自然一点。”
上木原一定注意到了，自己说了跟他刚才说过的一样的话。
他偷偷地笑了。
“那我们就都自然一点吧”
上木原在仓知腿上轻轻转过头去，朝长椅对面眺望着。
长椅就是为了欣赏夜景而放置在这里的。
这一带只有划分街区之前的古老住宅街上的几所公寓楼才有这种高层屋顶平台。不知道上木原在看什么，但侧脸看起来很安详。
对话中断了，仓知也安静地看着或明或暗的楼房窗灯。
微风吹动刚刚剪短的头发。潮湿的夜风温柔地拂过此处的万物，又将去往遥远的彼方。
遥远的，遥远的。
不经意地抬起头，看见流动的云隙间闪现的小星。

仓知在小时候曾经也是个爱笑的孩子。
“我觉得你一定很喜欢这个哦！”
被寄养到这里的几个月之后，伯父送给仓知一件礼物。
那时虽然稍稍缓解了寄人篱下的紧张感，但是对伯父和独生子优一还是很生疏。于是伯父给自己买了那个动画DVD。
就是有只猫总是追着老鼠跑的动画。伯父说在电视上放松的时候仓知看得很开心的笑个不停。
仓知很高兴，看这部DVD的时候也会经常笑。
“真怀念啊，这个动画在伯伯小的时候就有了。”
身旁的伯父看着仓知的反应高兴地说。
没想到那笑容也是假的。
伯父也是个患有心病的可怜人吧。仓知到现在也不认为他是个坏人。
不过这世上也并不存在彻头彻尾的坏人吧。
即使发生那种事，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着。仓知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关于伯父的事情，不只是因为没有可以商量的人，也是因为白天时伯父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夜晚的事就像一场噩梦一样。
但是某天伯父又送了礼物给仓知，这次他买了那部猫抓老鼠的DVD全套。
“因为你说过很喜欢吧？”
是什么时候送的已经记不清了。
不是圣诞节，也不是生日。没有理由，只是“某一天”。
接过来的箱子重得往下一沉。
是为了讨自己欢心才送的，对孩子来说很不相称的礼物。
就算看着DVD，仓知也笑不出来了。
仓知变成了极端不会笑的孩子。
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只是在没人注意到的期间，渐渐忘记了该怎么笑。
已经无法像个孩子一样无论何时都能露出灿烂的笑容。
谁也不能保证今天的笑料到了明天或者十年后还能让人笑出来。

“诶，你问我什么时候……我也不太清楚啊”
上木原在旁边打电话，声音全都传进了仓知的耳朵里。他朝电话那边说的话，就和直接跟仓知说话没什么两样。
放学后的两人出了校门慢悠悠地朝车站走去。
不用当班做文化祭准备工作的日子和平常一样可以早回家。课后活动一结束仓知就走出教室，上木原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
“……嗯，抱歉啦，有空我再联络你。”
结束了简短的通话，上木原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里。
仓知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开口问道。
“乔，你回家之后有什么事吗？”
“诶，没什么事啊”
“刚才的电话是女人打来的吧？为什么没答应她的邀约？没什么事的话就赶紧去玩啊”
最近上木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增加了。
本来只是早上基本上都一起去学校，休息时间和放学后并不一定会在一起。但是现在，只要一留神就能发现他在自己身边转悠。
并不是“最近”这么暧昧的时间概念，而是从上周那起事件发生之后。
仓知边走边无意识地梳理着毫无违和感的柔顺头发。原本就觉得他是个很灵巧的人，剪好的头发在镜子前看起来也没有不自然的感觉，当天晚上也成功混过了优一的眼睛。
但还是被他盘问了一番。
怎么这么突然？在哪家店？为什么想剪短？
如果被他知道因为恶作剧或者被讨厌而剪了头发，就一定得转学了。
“乔，上次……你帮大忙了，但是我不想被你保护起来，你不需要配合我的行动。”
走在旁边的上木原听到仓知的话，一脸不耐烦地回答道。
“我才没有配合你的行动。”
“就是在配合吧？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回家吗？”
“什么时候想回自己的家是我的自由哦，为什么我要被你强迫去跟女人玩啊？你不用有什么奇怪的顾虑，我希望你不要限制我的行动。”
“……这样啊，真是抱歉了。那么我也随心所欲一下吧。”
仓知忍住怒意闭上了嘴，加快了脚步，突然调转方向朝车站对面的人行道冲过去。
上木原并没有加快脚步，而是身手敏捷地迈着大步调头走了回来。
他单手撑在人行横道前的电线杆上，拦住了仓知的去路。仓知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特长就是挑战别人的神经，简历上也可以这样写，忍不住想揍他，有时那副装模作样的架势让人非常不快。
“非要这么说的话，我就给她打电话吧？我们一起玩3P怎么样？她可是外貌协会的哦，如果把你介绍给她肯定超级兴奋的！”
上木原说着掏出了手机。仓知反射性地一把抓住了他正要打开手机的手。
“住手。”
“那么你能代替她跟我玩儿吗？”
上木原猛地抽出手机，紧紧抓着他的仓知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手碰到了他的胸口。
碰到上木原的瞬间感到一阵微妙的紧张。指尖仿佛变成了心脏似的砰砰跳个不停。
覆盖在藏青色制服下的胸口，白色的衬衫和暗红色的领带，明明每天都看腻了的东西，却不知为何无法移开视线。
“仓知？”
被他讶异地呼唤着。包括这种奇妙的感觉在内，仓知把被上木原煽动起来的情绪一口气报复了回去。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态度！真让人恶心！”
仓知板着脸狠狠地说。
上木原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让开了。
“……什么嘛。不用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啊……我开玩笑的。”
他就是故意惹人不愉快。仓知想到这一点，再看到他这种反应感觉更不舒服了。
仓知什么都明白，说来说去他就是因为担心才跟着自己，他才不会只因为闲得发疯就做出把人背回家这种事来。
就因为都知道，所以才会对自虐般隐藏真意的上木原感到焦虑。
仓知轻轻叹了口气。
“不用那么关心我。”
“……仓知”
“我会自己好好注意的，也会避免在没人的地方睡着。而且，即使那个剪我头发的家伙又打算搞什么小动作，也不可能总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吧。你就自由行动吧，就算今天……没有那个心情，不过想见女人的时候就尽管去吧。”
“我没有想去见女人啊。”
“你不是经常去见她们吗。”
不明所以地回了他一句，上木原只是定定地俯视着自己，也没有回答，脸上又露出平常那种把人当成小傻瓜似的笑容。
被他跟平时一样睡眼惺忪的目光盯着看，仓知觉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明明看起来很近，却又很遥远。
关于那座不知名的小山的回忆又在脑海里闪现。
“总之……随你便吧。”
“……好吧”
两人迈开了相同节奏的步伐，却都沉默着。到了车站，倒霉的是电车刚刚开走，站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只好在站台的长椅上坐下来。
和上周的晚归不同的是今天还很明亮。已经转晴了的秋日晴空上，铺展着漂亮的鱼鳞状云朵。
十月马上就要过去了，现在还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感受着柔和的风，仓知闭上了眼睛。并不是因为病情发作，只是自然而然地想这样做。
刚有点睡意袭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从身边传来的歌声，仓知心里一惊。
是上木原在唱歌。是一首很老的歌——唱的是瓢虫在跳桑巴舞。曾经在一个介绍昭和年代老歌的节目上听到过，有点耳熟的旋律。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首歌呢？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唱？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上木原也记不清歌词，一半以上都是在哼唱。因为并没有觉得很打扰，于是就闭着眼睛听他唱着，突然被耳边传来的触感一惊。
指尖正在触碰自己。
他对着仓知——不，是对仓知身上的什么东西在说话。
“呆在这种地方的话，会被仓知打得粉身碎骨的哦，快过来陪大哥哥我做点舒服的事情吧！”
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听到接着再唱起来的那首歌，仓知终于明白了用意。
原来是瓢虫。
“……啊！”
指尖的触感刚要离去，上木原发出小声的惊叫。
大概是飞走了吧。
就在仓知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指又回来了。
难道瓢虫躲进头发里去了吗？上木原梳理头发般的动作令仓知感到很不适……等到反应过来他是在抚摸自己的时候，已经错过了睁开眼睛的时机。
似乎能感受到从左边传来的视线。指尖时而拂过太阳穴，那是男人长长的骨感的手指。
自己为什么没有睁开眼睛呢？
明明并不喜欢被人触摸。
关于别人的手，没有一丁点美好的回忆。
然而上木原的手却不可思议地不会令人反感。
好舒服。第一次对自己以外的某人的手产生这样的感觉。
一阵苦闷的感觉在胸口扩散开来。
又来了。
和在屋顶那时感到的一样，苦涩的感觉转变为快感的瞬间。
为什么——只要去找就会发现，答案就在胸口那个抽痛的地方。它就一直沉睡在心中安静的角落。
上木原是出于什么目的要碰自己呢？
如果现在睁开眼睛的话，他又会说什么呢？
心中升起淡淡的期待感，但是又有一种睁开眼睛一切似乎都会改变的预感。
微微颤动眼皮的瞬间，响起了小声的旋律。
“哦……”
上木原这才反应过来，接着响起了打开手机的声音，以及挂在手机上的一堆吊饰互相碰撞的金属声。仓知继续装作睡着的样子。
“啊啊，抱歉啦。等一下，暂时还不行。嗯，因为我没有空闲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