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染上秋色的枝头，已经没有了吵闹蹦跳的鸟儿，只有寂寥的树叶在风中摇曳着。
从飘着淡淡乌云的空中透过百叶窗照射进来的光线很微弱，像是被荧光灯的强度压制住了似的，只能徘徊在窗边一带。
“这样啊，想去外县的大学……”
诊疗室里女医生停住了正在病历上写字的圆珠笔，朝仓知看了过去。
每月一次的定期诊察。
“嗯，我会以这个目的安排考试。所以到时候可以帮我介绍新的医院吗？”
“东京？没问题呀，不过你真的很有勇气呢，因为高中就选在家附近，还以为你这次也一定……你考高中那时候我还觉得有点遗憾呢。”
当时仓知完全没有考虑过学力和志愿就选择了学校。两年前女医生还一脸反对的样子追问仓知“这样真的可以吗？”现在却露出了笑容。
“有远大的志向，这是好事哦。因为自己的病而有所顾虑，放弃就太可惜啦。如果害怕失败的话，就会连能做到的事都想逃避。抱着只要能做到十分之一二就可以的心情不也很好吗？”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仓知微笑地附和着，女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和平时一样决定了下一个预约日之后，仓知走出房间，关上门的瞬间想着。
——哪有什么志向啊。
接待室里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因为是在傍晚之前所以人很少。仓知今天为了不迟到从学校早退了。
独自坐在长椅上，因为只有医院里上木原不会跟过来而感到松了一口气。
已经十月末了，结果上木原还是没有放弃跟仓知一起回家，根本无法获得自由的时间。
自己哪有什么价值可以让他关心到这种地步呢？
至少性格一点也不可爱，这种事仓知自己也很明白。
从来没想过去讨别人喜欢，被讨厌了才更好。也从来没对任何人感兴趣过。
被人喜欢又能有什么好处呢？虽然住田每次都很高兴地借给自己他整理的课堂笔记，但学习的话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没问题。
一起出去玩的朋友，一起生活的朋友，仓知并不是特别想要。一旦发作起来就会给对方制造麻烦。实际上，上木原也已经平白无故地陷入了随时照顾自己的大麻烦。
只要他在身边，就会一再反复这样的事。自己会无数次地被上木原解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自己身边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了。
为了不再给他添麻烦，在空间上拉开距离就是最好的办法。
——连他也要放弃吗？
“仓知先生”
被喊到名字的仓知回过神来。听到呼唤结账的声音而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低着头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手。
仓知站起身朝结账窗口走去。和接待室里舒适的气氛很协调，负责接待的女性也是一脸悠闲的样子。
“仓知君！”
从女接待员背后经过的护士在柜台内侧朝仓知打招呼。这位和蔼亲切的女护士从仓知刚来这家医院的时候就在这里。
被对方招手示意过来一下，结账之后仓知一边收起钱包一边朝柜台一端移动过去。
“仓知君，你跟上木原君是朋友吧？”
“啊，算是吧。”
“方便的话可以跟他说让他偶尔来露个面吗？”
“诶？那家伙都不来医院了吗？”
听到仓知的反问，女护士一下子露出说漏嘴了的表情。
“啊……你不知道吗？因为你们是朋友嘛，我还以为他一定会跟你说的……”
说都说了，现在再保持沉默也没用了，护士小心谨慎地接着说。
“那他就是在保密吧？已经一年多没来过了哦，要是他病情稳定了还好……我觉得那孩子也不会转院所以很在意……”
从上木原在学校时的样子以及话里话外透露的讯息来看，他的失眠症状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听护士称呼他为“那孩子”的语气，上木原来这家医院已经很久了……应该比自己来这的时间还要长。
“我觉得他的失眠还是老样子。请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到这里来……”
仓知若无其事地问道，却被另一个高声盖过去了。手里拿着一摞病历走进柜台的是最近刚有点印象的女接待员。
“在说什么啊？好羡慕哦，跟美少年说悄悄话吗~？”
听到那轻松明朗得不合时宜的声音，女护士皱起了眉头。
“才不是那样好吗！”
“哈哈，抱歉啦”
坦率地道了歉，朝柜台里面的架子走去的女接待员，突然回过头爽快地又说了一句。
“啊！难道在说那孩子吗？患有PTSD的那个？”

“我说你啊，脑子不正常吗？”
教学楼里一片寂静。
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里，男人发出“咿”的一声惊叫，盯着砸在墙壁上的拳头。
上木原俯视着宫木。在占据身高优势的男人的气势压迫下，宫木只能被困在手臂与墙壁之间的空隙里。
这种姿势除了女人以外，对男人还是第一次用啊。上木原在脑中一隅这样想着。
“我哪有不正常了，什么不正常啊？”
“全部都是，全部！说的话也好做的事也好，全都乱七八糟的吧！”
宫木吓得边说边打颤。
教学楼里只有他们两人。放学后，上木原只叫住了宫木一个人，在他正要跟同党们一起回去的时候，上木原一脸无害地嘿嘿笑着巧舌如簧地把他带走了。
跟仓知不一样，自己笑起来很拿手。
“什么嘛，特意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想干什么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哦，仓知的头发什么的！”
宫木一脸茫然的表情，用眼神试探着对方。上木原开口说道。
“确实有点道理。”
“什……什么？”
“那家伙所说的话？”
仿佛自己也不太理解，上木原使用了半疑问式。
“只要静观其变，对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有所行动，但是在这之前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觉得还是直接问来得更快，今天是十月最后一天吧？就跟你月末算总账吧？”
上木原转动着压在墙上的拳头，在极近距离下挥出的拳头下面压着宫木的头发被拉扯着。
“疼……好疼……”
“再跟你说一遍，你要是敢对那家伙出手的话，就杀了你哦”
刚把脸靠近过去，就从宫木嘴边散发出一阵烟草的臭味。在这所学校里抽烟并不稀奇，但上木原还是觉得，比起这个味道，女人的香水味和化妆品味要好受多了。
“杀、杀……白、白痴吗你！那、那种事不可能做得到吧！”
“是吗？那为什么现在这个瞬间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还有人正在被别人杀死呢？”
上木原感到自己在停止平时的笑容那一瞬间情绪就会急速冷却下来。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就是这么两极分化的感觉。就是会被仓知指责“别笑”或者“别不说话”那种程度的极端表现，很难自然保持中间状态。
话说回来，自然而普通的自己又是什么样子呢？因为太久没有回到那种状态，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上木原，你……这么威胁我好吗？你这是恐吓吧，恐吓！”
“要是你老老实实的也不会惹出这种麻烦吧！还是说，你以后还想对仓知出手，但是被我说了出手就杀了你，所以认为这就是恐吓吗？”
“不是的……都、都说了我不知情啊！我不知道仓知睡在保健室里，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啊？”
“没有什么证据哦”
“哈啊？”
宫木莫名其妙地反问。
“觉得可疑的家伙就是犯人，这不是很简单嘛”
“你、你这是……”
“放心吧！有嫌疑的不止你一个。接下来应该没有了，这还真是不少呢……学生以外的家伙也很麻烦，简直拍一拍就会有灰尘掉下来似的那么多啊”
上木原让开了，拿出手机开始翻看记录。
“学生以外的家伙？谁啊……难道是老师吗？哈，你这是为了廉价的友情要被退学的节奏啊！”
宫木发出哈哈的干笑声，上木原目露凶光地朝他瞥了一眼。
“我跟那家伙没什么友情。”
“不是友情是什么啊？”
上木原没有回答，停下了正把手机放回衣服口袋的手，自怜似的嘟囔着。
“啊啊，出血了，明明我很讨厌痛的！”
从握成拳头的左手关节里渗出血来。上木原像自我安慰的狗一样舔舐着伤口，嘴角露出挑衅的微笑。
“你呢？呐，宫木你喜欢痛吗？”
“……你、你……”
男人咽下了刚要出口的话，仿佛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抬头看着上木原。
“……你刚才说的也许没错。我脑子不正常。话说在前头，人类这种东西就是谁先变得不正常谁就赢了哦。所以我是不会正常起来的。好啦，今天就先拜拜吧！”
上木原扔下呆呆站在墙角的男人扬长而去。
白天越来越短的季节，天色已经转眼就变暗了。
夜晚又来临了。
漫长的，漫长的夜晚。
从教学楼出来，经过体育馆。从开着窗的体育馆里传来不知是排球部还是篮球部进行基础练习时的响亮口号。
那么有精神可真好啊，上木原事不关己地想着。
同样都是高中生，却好像隔了几个次元似的遥远。
一二一、一二一。
那声音一直追在身后，仿佛催促般地刺激着上木原的大脑，让他想起了和早已忘记了存在的那个男人之间的回忆。
“爸爸，你怎么了？”
从睡梦中醒来的上木原身穿睡衣揉着眼睛，抬起头看着站在厨房水槽前的男人。
“爸爸，拿着那个很危险哦”
男人的腿颤抖着，身上穿着平常去上班时的西装，握在他手上的那个只有母亲在厨房里才会使用的东西正在闪着光。
“呐，爸爸……妈妈怎么了？”
男人没有回答，把闪着光的那个东西朝脖子刺过去。
一片红色。
“乔，对不起。已经没办法了，已经……晚了。”
先变得不正常的一方就赢了。
所以才好像争先恐后似的。
快点快点！一二一、一二一！
“……可恶”
感觉好难受，睡眠不足的脑子里嗡嗡直响。
上木原停下了脚步，突然盯着手掌。
擦伤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但比这更为鲜明的，是回想起穿过自己指间时那柔顺的发丝的触感。

直奔公寓的上木原在五楼冲出了电梯。
“仓知！喂！仓知？”
按了门铃也没有反应。手放在把手上晃了晃，玄关的门就打开了。虽然朝里面呼唤也没有反应，但门口却整齐地摆放着仓知的鞋子。
应该是刚从医院回来吧。
就这么擅自闯进了别人家，幸好堂兄优一不在。仓知正睡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什么嘛，原来还在睡啊”
身上还穿着制服。和一回家就直奔衣架的上木原不同，仓知连上装都没脱就倒在了床上，是因为病情发作而睡着的吗？
“喂！仓知，你再不醒过来的话，我可要搜查你家啦！羞羞的小秘密、还有羞羞的小秘密、羞羞的小秘密什么的，全都暴露出来也不要紧吗？”
无论上木原说什么，仰卧在床上的仓知都一动不动。
这房间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一点也不像会隐藏什么不正经东西的样子。桌边摆放着床，以及很高的书架，提花布料的青色窗帘上没有花纹。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就和房间的主人一样。
小脚轮的书桌上放着书包，从里面拿出来的教科书和笔记堆放在一起。看起来他原本打算尽快补足今天早退耽误的功课。
捡起掉在地上的铅笔盒，放在桌上后回到了床边。
靠近床边的上木原呆站了片刻。
仓知没有一点儿要动的意思，看起来似乎睡得很香，却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紧紧地握着放在胸前的右手。
轻轻挽起覆在他额前的头发，柔顺地从指间滑落。上木原弯着腰顺势爬上了床。
并不是想做什么。
只是想确认一下看看。
“……就是这种感觉吗？”
跨在仓知身上俯视着，两手撑在他的脸旁。就好像把他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那样。
试着做出面对宫木时自己毅然决然的表情。
上木原不由自主地笑了。
只有在仓知面前才能被唤起的自然的感觉，自己似乎现在才明白这种感觉应该是怎样的，但仓知却无法这样随意流露出来吧。
最初只是同班同学，现在也说不上什么独一无二的存在。对他的印象就是患有麻烦的疾病，脸很漂亮，性格不是一般的扭曲。但是在这个充满各色人等的喧嚣世界里，却无论怎样也找不到可以代替他的人。
如果想找个能满足自己的人，明明要多少就有多少。
上木原默默盯视着仓知的睡脸。
那是张端正得甚至让人讨厌的脸。凑近了鼻子使劲地嗅了嗅，仓知的身上也没有烟草的臭味或是人工制造的香味。然而却有“某种味道”刺激着鼻腔，一直传达到大脑深处。
房间里没有风。并没有像在车站的站台上那样，被夹带着“某种味道”的凉风吹拂着，现在那味道正盘踞在自己体内。
漫长的，漫长的夜。
试着想象一下。
在这个人身上摆动腰部会是怎样的感觉。
一次又一次地想象着。上木原并没有和男人做过，今后也没有和男人做的打算，但此时妄想却停不下来。
抽下制服上的领带，顺势以纽扣迸飞的力度扯开衬衫，制伏抵抗的身体，撬开那张毒舌的嘴，口腔深处隐约显现赤红的舌头。
那时候，白皙的肌肤上就会涌现红潮吧，他会哭吧。把分身插进去的时候，他会落下从未见到过的泪水，发出从未听到过的声音煽动着自己的情欲——
如果现在手边有把钳子，上木原一定会朝自己的后脑狠狠地抡上去。
以前家里的工具箱里就有一把生锈的钳子。或者公园的秋千也行，小时候曾经有一次从上面掉下来摔了个大屁股蹲儿，秋千在空中划了个弧后无情地砸在后脑勺上。那是一种令人眼冒金星的冲击。
可是现在这里没有钳子，也没有秋千。
“……仓知，快点醒过来啊，不然你可要后悔了！”
上木原手肘支撑着的身体越发下沉。
发梢落在仓知脸上，又滑落下去。
脑海中自己正野兽般晃动着腰部追求绝顶的高潮，而自己的好友则发出娼妇般不知羞耻的喘息声。
栩栩如生的妄想。
然而现实中上木原只是缓慢地把部分身体压了上去。
闭上眼睛，把脸贴近面朝左侧的仓知，轻轻地调整角度。
唇上感到了温热的气息。
感觉有点发涩，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嘴唇有点干裂。从仓知的唇隙间漏出的细微吐息，轻抚着自己的唇，上木原紧闭的眼皮颤抖着。
——吻到了。
“仓知……”
上木原眼看着仓知缓缓睁开了眼睛，确认着面前的人。
“……乔？”
从空中落下的秋千瞄准后脑勺狠狠地砸了下来。

被吻了。
俯视着自己的上木原的一句话，令仓知意识到这并不是梦。
“都警告过你了，倒是快点醒啊”
既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面露凶相，上木原用淡淡的语气说着。
“哈啊……？”
仓知一脸茫然。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回家后收拾东西的时候睡意袭来，坐在那都快睡着了，于是索性躺到床上去睡——然后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好友正压在自己身上。
唇上还残留着被吻的触感。
“乔，你这是什么意思？”
仓知发出意外冷静的声音。并不是在压抑，但心中的怒意并没有马上觉醒，只是呆呆地看着把自己困在床上的男人。
自己这是睡糊涂了吗？
发火，发火啊！
心里念叨着，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上木原一边起身一边用平时那种悠哉的语气说道。
“没什么吧，只不过亲一下而已。就是这种年纪，容易冲动嘛。别介意……没有什么深层意义啦！”
“没什么意义……”
萌生的怒意渐渐从心底涌现。仓知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了，深深地吸了口气。
“总是围着你转，最近谁也没约过，已经很长一段日子了，所谓的欲求不满吧？”
仓知默默地听着这个男人满嘴“抱歉抱歉啦”这种世界上最没诚意的道歉。
上木原在床的一端坐下，仓知也慢慢地坐起身来。
“你又长了张这么漂亮的脸，跟女人比也不差……”
“……谁让你围着我转了？”
“诶？”
“我说过让你随便了吧！而且你也说过并没有配合我的时间吧？你欲求不满个鬼啊！”
根本称不上接吻的行为，自己并不是小题大做。
女人的替代品——
“仓知……”
“别碰我！”
仓知一把拍开上木原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这种无聊的理由如果说给别人听的话，恐怕都会被对方拍着肩或是头宽慰自己吧。
上木原盯着被打的手掌看了半天，不知所措地说。
“……对不起。没想到你会这么讨厌被我亲……嘛，一般都会讨厌的吧，对方是男人的话。”
“不是这个问题！”
“啊啊……色情的事全盘否定对吧！难道接吻也算在里面吗？”
仓知以为他又要说些“处男”之类下流的问题来揶揄自己，但他并没有一脸嬉笑。
上木原的视线仿佛寻找安定的场所般在床边一带徘徊。这不像他的作风。简直就像没有勇气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话似的。
“呐，仓知，你果然……还是有什么问题吧？”
“什么问题？”
“就是，就是你讨厌被别人碰吧。难道是因为中学那次……”
仓知有种自己故意想忘掉的东西要被挖出来的预感。
不知道上木原是想起了什么才会这样说，但是从仓知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那双干枯的大手，散发着药品的气味，塞进自己口中的手。
明明不冷身体却忍不住颤抖起来。事到如今还会有这种反应的自己，令仓知感到厌恶。
“回去。”
“仓知……”
“不许再擅自进入别人家，回去！快点从我房间里滚出去！”
只是推了推他的肩膀，上木原就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多少有点罪恶感吧。
两人一起下了床，仓知继续推着上木原的背。
不想听他再说下去，急匆匆地把他往门外推。
房门半开着，正要开门的仓知吃了一惊。
有人站在门外。
“优一哥……”
没留意他已经回来了。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上木原的声音也动摇起来。
“啊……打扰了。”
“这就回去了吗？”
“嗯，是的。”
“哦。”
优一没有再说别的话。虽然他平时对品行不端性格轻浮的上木原就没说过什么好话，不过当着本人的面还这么冷淡的态度也很少见。
就像毫无表情的能乐面具一样。不过总比争吵起来要好得多。
被仓知和优一两边都下了逐客令，上木原就这么出了家门。
没那个义务去送他。仓知就站在房间门口，听着从玄关响起的关门声。觉得心里憋得慌，但是优一还在旁边站着，仓知强忍着烦躁的心情。
——还没换衣服。
因为穿着衣服就睡着了，制服都压皱了。
刚想回房间，优一就发问了。
“做什么呢？”
“……诶？”
“你跟那个男人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
他是从哪里开始看到的？
从自己吵着把上木原赶出去的时候，还是上木原吻自己的时候，还是更早之前——之前的事就不知道了。自己也不知道上木原在这个房间里做了什么，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家伙为什么要过来找我？
可能觉得沉默下去有点尴尬，优一又接着说。
“不，因为我看到你们好像在吵架。”
“只是……一言不合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样啊。”
“抱歉让你担心了……优一哥你刚回来吧，晚饭吃过了吗？我去做点什么吧？”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睡着所以平时不会使用火来做饭，不过有优一在就不要紧了。
仓知打起精神说着，又被冷不防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
“睡着了吗？头发都乱了哦”
“是啊，又发作了……”
不自然地想要躲开碰到自己头发的手，好歹忍住了。只是整理头发而已，在这种细微之处对他人的触摸反应过度，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优一哥？”
抚摸着后颈的手轻轻向鬓角附近移动。
优一的手靠近了右侧的发际线。虽说已经很成功地混过去了，也只是用旁边的头发遮盖一下，被剪掉的地方还是短得不太自然。
仓知觉得要露馅了。
但是优一什么也没说。不应该没注意到吧，但是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默默地用手指梳理着仓知的头发。
优一笑着说。
“去换衣服吧，做饭的话我来就好。”

“瞧瞧，我能把笔记做得这么完美真是奇迹！想要借这个代价可是很高的哟~”
第二节课之后的休息时间，住田一边递出笔记一边得意洋洋地说。
这是今天上午第一节课的课堂笔记。
“以你的立场也敢威胁我吗？”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仓知接过笔记的同时也不忘毒舌一句。不管怎么说课后作业这件事上自己也没少帮他。
很有自知之明的住田“诶嘿”了一声赶紧嬉笑着说。
“刚才的话当我没说！仓知同学，一直以来多谢你的关照！”
“油嘴滑舌的家伙。”
“这叫‘处世技巧’。不过你真行啊，居然一大早就因为打瞌睡迟到！”
今天早上仓知迟到了，在电车里睡着，华丽地坐过站了。差点坐到十几公里开外的邻县终点站。
一大清早就出门都能迟到，这还是头一回。
不只是因为早上发作的时候很少，还有平时自己都不是一个人的原因。
把上木原从房间里赶出去的第二天，仓知就不再跟他一起上学。算上周末在内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自己先走了，上木原也没有特意来追问理由。光是接吻那件事就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躲着他了。但还是很介意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
“难道上木原也睡过头了？”
察觉到仓知视线的方向，住田猜测着说。吵闹的教室里没有上木原的身影，座位上空空的，貌似从早上起就没来过。
“也可能又在哪里偷懒了吧。”
仓知一言不发地翻开笔记。
“……住田，这个明天还你行吗？”
“哦，借多少天都行！”
“我说你啊……这样成绩可不会有起色的哦，好好用笔记复习啊！”
预备铃响了，围成一堆的学生们四散开来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上木原空着的座位越发显眼。
迟到是因为去了一年都没去过的医院吗……不可能吧。
PTSD——精神创伤后应激障碍。回想起在医院里偶然听到的这个词。足以成为治疗重心的精神创伤，也就是过去发生在上木原身上的事。肯定也是他失眠症的根本病因吧，但仓知没有听说具体是什么事。
护士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仓知隐约察觉到了答案的方向。
事故或者灾难。如果不是有所顾虑的话就不必那么忌讳了。那个不小心说漏嘴的女接待员还被护士狠狠地瞪了一眼。
好想知道。
这只是自私的想法吧。
就算知道了，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
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靠窗的座位，这时门哗啦一声开了。还以为一定是老师来了，看到那人的身影仓知有点吃惊。
可能是去别的什么地方消磨时间了吧。看到他一如往常的样子放下心来。
上木原一走进教室就直直地朝这边看过来。视线相交的时候仓知不由得背过脸去。